季九爷的生母,傅氏嫡长女傅敏华,便是在寒食之夜,在将军府的佛堂,自焚而亡的。
这件事,是梗在季九爷心头的刺,同样是梗在傅家所有人心头的刺。
季老元帅缄默,他看向窗外,陷入了回忆里。
事实上,这么多年,那个人那张脸,从没有一刻从他脑海里消失。
他只是不敢说,不敢认,所以只能强迫自己去不予理会。
可有些事,你越是想抵抗,它便越缠着你。
那天是惊蛰,昌平城里固原寺的桃花,被春风撩拨的漫天都是。
他新立军功,随父亲回帝都受封赏,临走前陪母亲和祖母到固原寺祈福。
穿黛蓝色华服的姑娘,从大殿里出来,她白的如同欺霜赛雪,生的纤美端雅,被众人拥簇着从他身边而过。
有些人,在茫茫人海中,你还是能一眼望到。
一众闺秀中,他不自觉便被她吸引了视线。
祖母说,那是她为季家相中的嫡孙媳,那日正是为了在他离开之前,让他亲眼见一见,还问他喜不喜欢。
傅家是世代书香,教养出的姑娘自然没得挑。
何况,他本就是喜欢的。
后来,他随祖父回到边关,三书六礼,都不曾亲自到场。
他想着是自己委屈了傅敏华,也打定了主意,成亲后,会好好待她。
再见之时,两人便已经是洞房花烛夜。
“那个时候,我心里只有她,也曾许诺过,会对她一辈子都好。”
季老元帅陷在回忆里,不自觉便说出了这句话。
大夫人傅氏听着,不由收住了哽咽声,她抚着胸口,怔怔看着他,说不出话。
季老元帅默了默,微微歪头看向她,嗓音轻慢微哑。
“后来,抵不过圣意猜忌,又不能置族人于不顾,祖母和母亲,也开始明里暗里对敏华施压。”
“一房一房的妾室抬进来,她就不再笑了,我怎么哄都没用。”
“她明白,我们都身不由己,可她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可以对任何人针锋相对,唯独对着我,再也没有笑脸。”
“直到淳儿他……”
他和敏华的第一个儿子,因为季家儿郎的宿命,死在了边关。
就死在他眼前。
他又痛又怕,他痛恨自己无能为力,又怕极了敏华会憎恨他。
她疯的那天,他觉得他季庭越,也死了。
许给傅敏华诺言的那个季庭越死了,就连她儿子的父亲,也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她的世界里,还有什么颜面逗留,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角色。
所以他除了退离她,除了强作颜面,没有任何法子。
“举兵造反的那天,我以为我突破了使命的枷锁,抛却了季家的负担,就可以做真正的季庭越,来面对她。”
“我甚至想好了,旧朝若是灭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可以跪在她面前乞求她原谅,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只求她不再怨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