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似是和袁姑姑诉着日常,“姐姐说我治理后宫不力,果真是我比不上姐姐。你看姐姐随便挑一个粗使女使违了规矩升为七品,也比那些一阶一阶升上来的能力强上许多。”
虽是承乾宫内的话语,在场却没人敢接她的话。
张贵妃似乎也觉得无趣,倚靠在宫人搬来的贵妃榻上,“不过我瞧着你与沈凤仪生得倒是不像,你的这双桃花眼怕是陛下瞧了都回不过神。”
这话听得沈惊鹊浑身一冷,屏住呼吸小心地回话:“万岁天威,岂是奴婢随意窥见。”
这话似乎是取悦了张贵妃,又将她留下问了几句话,仿佛真的与她交心一般。沈惊鹊走出承乾宫的门时,背后的衣裳已然全被汗湿,这是她第一次与高位的主子接触。
和崔明景或司礼监的汪掌印不同,这是真正能独掌她们命运的人,几句言语便能将那些在深宫中努力活着的人置于生与死之间。
她面色发白地走在官道上,这就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堪堪回过神,瞥见不远处,一旁灌木后面的小道立着一个人影,他穿着蓝灰色的宫衣,沈惊鹊一眼便认出来是谁。那人未曾想到她会突然扭头过来察觉自己的所在,慌乱之间背过去快步走开。
沈惊鹊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从另一边赶过去截住他,怕赶不及一路小跑起来,“你等等!”
见她跑着,崔明棠怕她摔倒,无奈止住了步伐,任由她撞破自己的不堪。
“沈掌药。”他唤了沈惊鹊一声,声音轻柔,如沐春风。听闻她被承乾宫扣住讲话,他怕她出事,连忙赶来,等到她出来却发现她的脸色不好,这才多呆了一会,却没曾想被她撞见。
沈惊鹊没有出声应答,只是这样看着他。崔明棠被盯得呼吸错乱,以为她生气了,气自己再一次介入她平静的生活。可是自己止不住地多看她两眼,又怕唐突了她。
真好,如今脸上长了些肉,没有当日刑房那样瘦削了,那时他都怕碰一下她就会散架。
“对......”崔明棠垂着头,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在为自己未履行的承诺自责。
“对不起!”沈惊鹊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
崔明棠意外地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她的道歉。
“那日,是我说话过于冲动了。你是你,崔明景是崔明景,你救我的事实毋庸置疑,如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必倾尽全力还你的救命之恩,不该如此上你。”她眸光闪烁,终究还是觉得需要陈述事实,不愿他再执着。
“我不是四年前你们崔家求娶的端庄温和之人,我自认不是一个和善的性子。”她似乎很纠结,却又放松下来,已经做过的事情为何又不敢承认呢。
“我不比崔明景好多少,我也曾沾染过人命,对于那些与我相抗之人我手段也是凶残恶毒。所以,你不要把我想得太美好。”在城郊崔家出事之前,她有曾听闻崔明棠亦求娶过她的事情,以为他听信了沈掌柜传的谣言,认为她是一个温和的良家女。
她对他动了些许感情,便直白地剖析自己。
崔明棠没想到她会直接把自己做过的事情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了然地接过话柄,“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似乎想到什么趣事,弯起了双眼,虚咳了一声,努力掩盖勾起地唇角。
那时在首善书院,总能在内门见到她鬼鬼祟祟的身影,又或是在下学时看到她和各家书童小厮吵嘴。至于......
他扯了一下嘴角,他如今一副残躯,却妄想担过所有的罪,将她推向黎明。
弯月已经挂上了树梢,燥热了一日的天在晚间总算带了些微风,吹得人不免清醒了几分。当夜,沈惊鹊在司药司当值,整理着一日各宫领的药物和清算剩余的东西。
安静的院内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一盏又一盏的宫灯照亮了整个司药司,趁着烛光,她认出带头的来人是承乾宫的袁姑姑,虽不知她们深夜前往司药司是何意,但也能猜到几分绝非善茬。
袁姑姑丢下一句“贵人吃了今日下午送来的药膳闹了肚子,拿你过去问罪。”便将人扣走。宫禁落下,张贵妃不肯召太医院,美名其曰:“夜深了不愿劳烦太医从宫门外的直房过来,如今身体已经好了,但人还是要问罪的。”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将罪名扣在了她头上。
一众人撑着灯从承乾宫到司药司,又从司药司押了一个人回承乾宫。这样一番折腾下来,沿途的宫殿都醒了,各宫都派了人探着脑袋打听消息。
我想吃枣糕了(九)
人带到承乾宫,张贵妃躺在贵妃榻上,看似已经恭候多时。
“沈掌药。”张贵妃侧躺着身子,一只手支着脑袋,漫不经心地说着,“你说我才夸了你办事能力出众,怎生如此小心,竟害我闹了肚子,好好地出了丑。”
沈惊鹊作了揖,不卑不亢地接话,“娘娘的药膳是司药司和司膳司两司同时着手准备,按理来说不应出错,不知药膳可还在?拿去太医院诊断,如若真是药膳的缘由,奴婢愿接受惩罚。”
张贵妃似没想到她会回嘴,但话里话外都合理,让人无法挑出毛病。“你是说我在冤枉你了?”她心下知道药膳没问题,这不过是她惩治沈惊鹊的一个缘由罢了。
“奴婢不敢。”
“既然不敢,那就去承乾宫门外跪着,什么时候认了,那便什么时候再起身吧。”张贵妃起身,回了寝室。夜深了,也该歇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