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是帝王的象征,只有皇帝能用。意识到这一点,桑瑶心头重重一跳,背后瞬间直冒寒气。
这里既是皇帝的地盘,那么太后今日所为十有八九是出于皇帝的授意。而皇帝把她和她婆婆骗进宫绑起来的原因,也只可能是为了威胁她公公。
可前方战事正吃紧,起义军随时会兵临城下,他这个时候想威胁她公公做什么?
桑瑶想不通。
这个时候,一旁的姜氏也醒了。桑瑶见她眉头紧拧,似有头疼的样子,一下就顾不得去猜测皇帝的用意了。她担忧地望着姜氏,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闷叫,用眼神表达关心。
好在姜氏很快就缓了过来。
意识到两人眼下的处境,又在桑瑶的示意下看见屏风上那几条飞龙后,姜氏也是脸色大变,面色惊疑交加。
而就在这个时候,方才一直寂静无声的屏风外,突然响起了一个艰涩的,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强忍愤怒的声音:“陛下当真相信这妖道所说的话?”
是她公公陆靖!
桑瑶心头一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姜氏的眼神也一下凝住了。
“镇北王,本座乃九重天上北岳仙尊座下弟子,这是陛下都亲口承认过的事。你一口一个妖道,不仅是对本座仙师的不敬,更是对陛下的质疑,你可还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接话的是个颇为倨傲的男声,听起来年纪不大,但也不是特别年轻。桑瑶听他自称本座,心里就猜到了他的身份:皇帝近年来最为宠信的方士,国师张元子。
此前说过,皇帝近年来一直沉迷长生不老之道,为此在宫里养了许多道门方士在身边炼丹制药,这张元子就是其中最得宠的一位。
但这人不是个好东西,便是之前远在淮扬的桑瑶都听说过他给皇帝出主意,让皇帝用童男童女血炼丹延寿的恶事。偏皇帝对他深信不疑,没少纵容他作恶。
这会儿听见他的冷笑声,桑瑶心下陡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张元子就继续说了句,“何况本座这以心头肉入药治病之法,是经过数次验证的,王爷不肯相信本座的话,归根究底,怕只是不愿替陛下分忧吧?看来王爷对陛下的忠心也不过如此。”
被“心头肉入药”这五个字惊到的桑瑶:这狗东西想干什么?!
姜氏也面露惊怒,下意识挣扎起来。
她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屏风外的人,一直没说话的皇帝也终于开口了:“看来是王妃和世子妃醒了,来人,请她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内侍走上前,把桑瑶和姜氏从那紫檀木屏风后面带了出来。
桑瑶这才发现她们是在皇帝的寝宫里——因为皇帝这会儿正披头散发地穿着件宽大的道袍靠在龙床上,手里还拿着个金盘和一根金管子,在吸盘子里装着的褐色粉末。
“夫人?!阿瑶?!你们——”
看见桑瑶和姜氏,原本跪在地上的陆靖脸色大变,猛然站了起来,可下一刻,他的脚步就硬生生顿住了。因为那两个内侍亮出长刀架在了桑瑶和姜氏的脖子上。
陆靖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饶是他一直对皇帝心怀防备,也没想到皇帝会迫不及待成这样。因为吕奎虽然打了几场胜仗,可也只是堪堪拦住了起义军南下的脚步,两军如今僵持不下,根本谈不上真正的胜利。
他一直以为皇帝再想杀他也会等到吕奎带兵夺回夹林关。毕竟只有夺回了夹林关,京城面临的危机才能勉强称得上是暂时解除了。
另一个,皇帝已经忍了他这么多年,正常来说,不至于这点时间都忍不了。
也是因此,方才早朝后,皇帝突然留下他说有要事相商,陆靖虽心中警惕,却也并未往这个方面想,可谁知一进门,皇帝就说:“朕近日身体多有不适,国师入梦问过仙尊后,得知朕是前阵子大病过后,精气有损,伤了根子。爱卿乃沙场战神,身有煞气,百邪不侵,仙尊说只需爱卿献上自己的心头肉给朕入药,朕的身体便可从此大好。不知爱卿可愿替朕分忧?”
陆靖彼时还觉得皇帝可能是在试探他,直到这会儿看见被五花大绑的姜氏和桑瑶,他才猛然惊觉皇帝是真的想今日就要了他的命。
这不是皇帝的正常反应,里头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陆靖一颗心直直地坠到了谷底:“……看来今日,臣是非献上自己的心头肉不可了。”
“爱卿若是愿意,那自然是最好,朕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你放心,今日王妃和世子妃进宫是来面见太后的,待此处事了,朕就会派人把她们安然无恙地送回王府。至于爱卿你,你对朕忠心,替朕分忧,朕铭感于心,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的家人。”
皇帝今年不过五十,可因为长期纵欲嗑药,看起来非常苍老。尤其是那双眼袋肿胀,浑浊阴鸷的眼睛,更是让人一看便会下意识想到腐朽二字。他语气淡然地说着这些,像是在跟陆靖商量,可每个字里都藏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知道他这番话话的潜藏之意是:今日你若不顺着朕的心意“自愿献心”,死的就会是你妻子、儿媳,乃至整个镇北王府,陆靖强忍愤怒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他才在姜氏和桑瑶红着眼睛拼了命似的挣扎中垂目盖住眼底的冷厉,认命似的苦笑一声,重新跪倒在了地上:“臣可以照陛下说的做,但臣要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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