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岚没有动。
外面再次传来的喧哗声,打破了这一方沉寂。
乌日苏突生暴戾,扭头怒喝,“何事?”
侍卫的声音,“大汗,斥侯有要事禀报。”
乌日苏看了陈岚一直,直起身子,轻拂袍角,又成了那个儒雅温润的兀良汗王。
“母亲不知,我为了学成南晏人的模样,费了多大的心思。”
在斥侯进来前,乌日苏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陈岚眼眸微微一眯,静默。
汗帐撩开,斥侯进来,看到帐中有人,愣了愣,走到乌日苏的身侧,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陈岚就听到“长公主”、“突围”几个字,心里一窒,掌心不经意攥了起来。
乌日苏眸底生寒,不冷不热地剜了斥侯一眼,摆摆手,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姨母她老人家还真是不客气,半分都不顾及你的安危,一出皇陵就大开杀戒——”
陈岚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你要杀我吗?”
乌日苏似乎没有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温和一笑。
“母亲多虑了。儿纵有万般不是,又岂会弑母?”
陈岚道:“既如此,你姨母何须顾虑什么?我在你这里,再是平安不过。”
这反呛拿捏到位,乌日苏哑口无言,片刻,笑了起来。
“母亲说得极是。那你可要同我去看看?”
陈岚嗯一声,徐徐站起身来。
“你要我去,我自是不得不去。”
陈岚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是乌日苏的母亲,也是南晏的公主,他的人质。乌日苏让她一同去看看,说得十分客气,其实是不容反驳的必须。
但是,真相适合埋在心头,说出来便是难堪。
乌日苏沉眉,低笑,“母亲,请。”
陈岚走到他面前,将双眼抬起,“可要上绑?”
乌日苏盯着她苍白的脸,沉吟间,低垂的眼眸里几番起伏,良久,低低一哼。
“看来母亲主意已定。好,你既然要做深明大义的南晏公主,儿子便成全你。”
一转头,他沉声。
“来人!将通宁公主给本汗绑了。”
陈岚一言不发,由着两个侍卫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将她捆得结结实实,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乌日苏喉头滑动,见她不肯服软,更不求饶,不知是心疼更多还是气恼更甚,冷笑一声。
“带走。”、
陈岚被带下去了。
乌日苏看着她的背影,站了片刻,突然扭头将桌几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沉下脸大步离去。
……
茫茫荒原,烈日如炽。
宝音身着一身甲胄,身披银灰色的披风,手持宝剑,肃然而立,铁盔下的面孔冷厉异常。她自小习武,在阿木古郎和赵胤身侧都待过,学了不少东西,但是受父辈阴庇,贵为公主,从未有亲自披甲上阵的机会。
这是她平生首次身着将军战甲,像父辈那般与人对阵。她以为自己会紧张会慌乱,出乎意料的,竟十分平静。
森然的刀枪,密密麻麻的箭雨,一排排整齐的将士,烈日下的阴山……这一切好像早就在她的脑海里存在了数十年,她站在将士中间,甚至能嗅到旷野上吹来的风中有熟悉的味道。
阿木古郎的味道。
爹娘的味道。
“大晏长公主,是尊荣,也是责任。”
这是父亲的话。
“你年岁最长,我们也最是宠你。再往后,爹娘不在,弟弟妹妹还得你来看顾。”
这是母亲的话。
宝音看着前方的战局,昂首而立,眼眸里不见半点柔弱。
“阿拾,你过来。”
时雍已经在她背后站了许久,看着她脸色铁青地下令进攻围堵的兀良汗士兵,也看着她皱眉远眺山峦的方向。
闻言,她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心里紧了紧,默默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