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你皇爷爷的话,要时时铭记。”赵炔慢声说道:“只有天下无战,才能太平。可如何才能令天下无战?求和是求不来的,联姻也是联不来的。儿子,只有靠拳头,才能以战止战,只有大一统的到来,才能太平。赵家江山,须得代代有人啊。”
“阿胤叔,父皇——云圳知错了。”
赵云圳突然起身,走到他二人面前,撩起袍角,慢慢地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响头。
“父皇和阿胤叔的教诲,云圳铭记在心。”
咚!赵云圳又磕一个响头。
“今日之言,儿子必定刻在骨头上,决不敢忘。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即便儿子完成不了,儿子的儿子,儿子的孙子,子子孙孙,终归会将这个使命传承下去。”
赵炔看了赵胤一眼,突然叹笑。
“如此,为父便死而无憾了!”
……
冬夜风凉,庭院沙沙作响。
目送赵炔和赵云圳父子上了马车,赵胤这才回房。
离开前,原本赵云圳要跟过来看望时雍的,叫赵炔给拦下了。
毕竟不是小儿,得顾着男女之防。
赵云圳再不像小时候那么拧巴,询问几句时雍的情况,再没多说什么,乖乖跟随皇帝回宫去了。
这个时季,夜一深,便冻手冻脚。
谢放早早让人备好了热水,待赵胤回来,便指挥人抬进去,可谓尽心服侍。赵胤差他下去歇着,自行去净房,匆匆洗罢,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生怕惊醒了时雍。
时雍并未睡去,待他掀被子才猛地睁眼。
赵胤吓一跳,动作僵硬,看着她。
“怎么还没有睡?”
时雍眯起眼,似笑非笑,“什么表情?做亏心事了?”
赵胤笑着拉开被子,躺到她的身边,怕把身上寒气过给她,稍稍隔了些距离,不料时雍却不管不顾地靠过来,腿一翻便搭在他身上,双手霸道地将他圈住,暖乎乎地身子棉花似的,熨帖得赵胤只剩一叹。
“王爷去哪里了?这么久?”
时雍近来眼神和耳朵都不好使,可心里明镜儿似的。赵胤没有瞒她,将赵焕和赵云圳过来的事情云淡风轻地说完,为免她伤怀,隐去了一些细节,说罢还玩笑一番。
“云圳这孩子,心里仍惦着你呢,想来瞧你,让我给拒了。”
“哼!”时雍不满地瞄他,“我回京都没有好好同他说过话,也没仔细看看当初的小少年都长成了什么俊俏模样……你再不给我看,往后我看不见了可怎么办?”
赵胤心下微窒。
稍缓,他不动声色地抱住时雍,笑叹。
“非要叫我吃味。嗯?”
时雍靠在他肩膀上,叽叽地笑,“哪有做小叔的吃侄子醋的?他是个孩子呢。”
“都要说亲了,哪里还是孩子?”赵胤在她臀上轻拍一巴掌,听她不满地哼叫,又将人搂过来,低低地哄。
“行,都依你。不过须得白日里,方才能让他进来。这大晚上的,成何体统?”
时雍再次发笑,整个儿靠着他,身子暖融融的,说话也慢条斯理。
“最喜欢听你说成何体统了……”
熟悉的,遥远的感觉,就像她刚与赵胤初识那会儿。
那时候,赵胤古板得像一个老学究,正襟危坐,空有杀伐决断的手段和残酷暴虐的恶名,却行着君子正义之事,遵循仁道之风。
“今日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呀,说来给我听听可好?”
女子柔软地靠过来,几乎融化了赵胤。
他身子很快便暖和起来,轻轻拥着时雍,同她靠在枕上说话。
“今日得信,官船已至济宁。岳母和褚老,还有两个孩子,就快要回京了……”
济宁?时雍恍惚中想到几年前那个汶上的寺庙,以及他们当初南行时挂在姻缘树上的十根被盗的红绸和香囊,脸上浮出一抹笑痕。
“怎生走得这样快?你可有让他们不要着急?娘的身子不好,孩子又小,从来没出过远门……”
“说了的,你放宽心就好,我自有安排。”
赵胤用手指轻轻梳理着时雍柔顺的长发,目光深深。
时雍半阖起眼,像一只乖乖服帖的猫儿,二人安静地相偎片刻,赵胤又道:
“陈红玉来信了。问起你的近况……”
时雍抬头,道:“信呢?你怎么没有拿给我看?”
赵胤笑道:“是寄到定国公府里的,只是提起你来。陈萧特地差人传的话。还说,乌婵今日去寺庙,带了一车香烛之物,见神就拜,见佛就跪,从前山一路跪行到大雄宝殿,可谓虔诚至极,额头磕肿了,不敢来见你。”
乌婵这么做,自是为她。
时雍觉得暖心,又有些愧疚。
“我这一病,害得你们都跟着我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