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月底,年终庆典祭祀和各衙门清点核算,忙得不可开交,苍狼恨不得一只狼掰成两只使,在勤政殿通宵了好几天,筋疲力尽地回了寝殿,真的是在殿门口就走不动了,一条黑色巨狼软趴趴铺在殿门口,一副想就地睡下,谁也别来管它的样子。
就算是狼王这样也会感冒的。
北冥缜费劲儿的从绡帐里挪出来,到了他身前,轻轻推了推巨大的狼头,柔声道;“苍狼,醒醒,进去睡好么?”
巨大的狼头上耳朵动了动,苍狼低低呜了一声,纹丝不动,北冥缜好笑地又推推他,“要不你变小一些,我抱你进去?”
苍狼变成一只狼犬般大小,北冥缜单手把它提到臂弯里,好不容易挪回去,从旁边的五更鸡里取了热水,给它把爪子都擦干净,苍狼自动自发地爬上他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好累啊……”
苍狼给他絮叨了一堆下面那帮老臣欺负他年纪小、没阅历,又不似他父亲那般心机深沉手段狠辣,阳奉阴违都已经算给他面子了,还有人直接在议政的时候跟他阴阳怪气。
“下面的人都这样,我当年守关就是,明明特别小的一件事,都能扯皮扯到我头疼。”北冥缜拿了把排梳给它梳毛。
以前这活儿都是宫人干,苍狼其实很不耐烦,一个月能梳上一次就不错了,后来御兵韬就把这个任务正式交托给了北冥缜,苗王陛下就乖乖每晚趴在鲛人膝头,任那双凉润的手给自己梳毛——北冥缜跟宫人不一样,他会一边梳毛,一边按过它纠结紧绷的肌肉,鲛人力气大,按得恰到好处,舒服得让狼想抻腿。
出乎所有人意料,北冥缜居然是个梳毛熟练工,对此海境三皇子只淡淡道,以前在海里,他的幼弟常缠着他梳头,早就练出来了。
把粗硬被毛的浮毛梳下来,北冥缜在象牙篦子上淋上山茶精油,给它篦毛,只见绒毛如雪落,狼王陛下确实最近太累了。
“那你怎么解决的?”
“最开始还试图和他们讲道理,后来发现没用,就打一顿,如果打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看他一本正经这么说的样子,苍狼噗嗤一声笑出来,美美地翻了个身,让北冥缜给它梳另外一面,然后它忽然一激灵,抬头看他,“……等等,你不是开玩笑?”
北冥缜有些莫名其妙看他,“没有啊,我就真的把讲不通道理的人打了一顿。”
……好吧。
北冥缜把它竖着抱起来,立在怀里,它前爪搭在北冥缜肩上,北冥缜银灰色的眸子认真地看他,“我们是妖怪啊,妖怪的世界里,实力才是永远的第一,海境奉鲲帝、苗疆奉狼族,难道是因为我们仁慈么,不,是因为我们强。所以不服就揍啊,掌握分寸,不要打死打残就成。”
苍狼若有所思。
结果第二天议政,几个族长联合起来给他扎刺儿,苍狼上任就推行轻徭薄赋厉行节俭与民修养的政策,这帮人偏要大搞特搞新年祭祀,还说这是传统,里里外外说苍狼违背祖训,一副随时要去哭陵的架势,苍狼听他们说完,也不答话,只坐在御座上,微笑着释放出了妖气——
一界之主强大的妖气化为狼形实体在殿内奔窜,所有人都抵不住这等磅礴精纯的妖力,纷纷跪伏在地。
苍狼悠闲地扶住膝盖,微微倾身,看着下面面色苍白,缩成一团的族长们,温和地道:“抱歉,朕刚才走神了,你们要跟朕说的话,麻烦再说一遍——想好再说。”
下面的人战战兢兢地“想好”了之后,表示不,陛下,其实我们啥也不想说了。您政策特别好,我们举起四只爪子和一条尾巴拥护!
于是这天下午就处理完政务的苍狼,神清气爽地回了寝殿,对北冥缜说,有用,打一顿真的有用!
北冥缜看他像个少年一样,兴高采烈的样子,心内一松,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笑完他忽然一怔,心想,海境内乱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苍狼也看到了,他俯身向他,带着刀茧的手指擦过他犹自带着笑弧的唇角,痒酥酥的,他说,阿缜,你笑了,你笑的样子真好看。
“没有你好看。”他耿直地答道,不自觉地侧着头,轻轻蹭了一下苍狼的指尖,“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狼,我没有见过比你的笑容更好看的东西了。”
北冥缜是个非常耿直质朴的人,他不会夸人,所说即所想,所以他说苍狼是最好看的,那他就是真的觉得苍狼是最好看的。
苍狼心中一荡,还不等他说话,北冥缜忽然捧住他的面孔,仰着脸看他,往前凑了凑,两人面孔几乎近得要挨上。
苍狼看近处事物的视力很一般,但是东西一动起来,他的视力绝佳,弥补视力的便是狼族卓越的听力与嗅觉,北冥缜的视力则是无论远近都很差,他这么一挨近,那张好看的脸清清楚楚映在苍狼眼睛里,而那股好闻的海盐味环绕住他,他莫名有些紧张,想舔鼻子。
“……苍狼,你化一下原形好么?”
“哦,好。”苍狼化成普通狼大小,北冥缜在它额头上轻轻一拈,它根本没感觉,北冥缜看着指尖拈下来的一簇毛,一双本就细长的银灰色眼睛眯了起来。
呃……为何阿缜的味道变得好险恶!
苍狼往后缩了缩,北冥缜把那撮毛怼到他眼前,语气非常不善,“苍狼,你多久没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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