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恸,就在此时,欲星移虚弱的声音在两人神识内响了起来,“用、用海王戟,咳、咳、镇压——”
北冥异掌中立刻化出海王戟,于空中一顿,王戟上刹那生出一个法阵,托住两人不再下坠,北冥异运转全身妖力,注入王戟之中,王戟绽放出微弱黑芒,四周灵力激荡顷刻平息。
就在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的刹那,鲲王架灵台之内灵力轰然暴卷!如同被堤坝挡住的海浪,稍稍退却只不过为更激烈的爆发,比之前更强大的灵力骚动反卷而至,北冥异一口血喷在王戟上,他飞快捏碎那粒从玲珑山巅收来的水珠,无数苗疆之水倾入鲲王架内,勉强挡住了这一波反涌。
——但是他不可能挡得住下一波灵力暴动的。
他灌注全力在海王戟中,勉力抬眼,轻轻一动,鲜血就从他纤长睫毛上滚落下来,他看着北冥缜,轻轻笑了一下,他柔声道:“阿缜,你稍等一下,等我力气足些再送你上去。”
他秀雅五官汨汨地往外淌血,人却满不在乎地笑语,而就在这时,第二波灵力暴动已至!
北冥异已经做好了或许少条胳膊的准备,而就在这个瞬间,雪白法阵展开,北冥缜双手按在海王戟上,强催妖力注入其中!
如期而至的灵力波涛一般拍在雪白的结界上,北冥缜呕出一口血,银灰色的眸子看向愣住的北冥异,厉声道:“发什么楞!还不赶紧调息回气!”
北冥异本来楞楞看他,被他这一吼惊醒,飞快从怀里摸出一丸药,丢入口中,片刻之后,他身上妖力被药性催发,复又握住王戟,往内中灌入妖力。
生涂之阵被欲星移埋入鲲王架灵台最深处,两人只能隐约看到法阵一点光辉,北冥异眼角忽然瞥到法阵暗淡了一下,随即鲲王架内大量灵力被生涂之阵吸取,两人强催妖力,强行扣住灵气流逝,只听上方隐约传来雷鸣一般的声音,想必是哪里又塌陷了部分。
鲲祖灵台之内如同一口炸锅,灵力就是翻腾滚油,欲星移的声音最开始还能传来一两句,现在已经完全送不过来了。
北冥异之前就重伤,再又抵过一波灵涌之后,身形一晃,匍匐在地,一口一口血呕出来,腹部伤口重又撕开,鲜血四溢,却始终没有放开握住海王戟的双手。
因为对北冥缜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海境。那他就要保护好海境,尽到自己身为鳞王的责任。
北冥缜心内快速盘算:生涂之阵除非献祭纯血鲲帝不然不能中断,它会持续吸取灵力,再叠加上现下鲲王架颅顶垮塌、灵气不断散逸,整个海境有可能彻底崩塌。
虽然现在集合两人鲲帝之力能勉强平复灵气,但是不堵住灵气散逸的缺口,就没意义。
北冥缜算过,灵力如浪涌,最多再过两个时辰,鲲王架的颅顶就会彻底塌陷,到那时候,就彻底不可挽回——换言之,他们现在的支撑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只有一个办法。
鲲王架是由历代鲲帝在鲲祖骨骸之上得来,现今鲲王架灵台崩毁,导致灵气流散,使得整个鲲王架动摇,那要弥补,要么就是绝大妖力强行弥补,要么就……
他轻轻摸了一下小腹,心内已然定了一个念头,他抬头看向对面摇摇晃晃起身,又吞了几颗药丸,复又往王戟内注入灵力的幼弟,银灰色的眸子轻轻闪动,他唤了一声:“异儿。”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北冥异悚然一惊,他抬头的瞬间想到了什么,却不及北冥缜动作快捷,雪白的鲛人一指点在他额心,他瞬间动弹不得。
“一会儿你就能动了。”说罢,他看向北冥异,“鲲王架的漏洞只能鲲帝去堵,现今的海境可以没有锋王,但是不能没有你。我为武将,守护海境平安是我的职责。何况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弟弟,我本就应该护你周全。我只求你不要伤害二哥与父王,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北冥缜淡淡地道,便抬头向上,华美的尾鳍轻轻划动,从结界中脱身而出,朝灵台颅顶而去,北冥异清楚地听到了北冥缜在他神识中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异儿,我北冥缜此生,第一个恋慕的人,是你。”
但是我现在所爱的,是苍狼了。这是他未出口的一句。
北冥缜忽略了灵台中北冥异那声撕心裂肺的“阿缜”,他撑起结界,迎着越来越暴虐的灵力而上——他勉强撑出的结界像纸片一般被轻易撕碎,他刹那浴血,雪白而坚逾钢铁的鳞片被悉数剐下,血肉化为血雨齑粉,向下洒落——
北冥异目眦欲裂,一声一声撕嚎一般地喊着北冥缜的名字,他眼睁睁地看着北冥缜的血和雪白的鳞片落下来,落在他面上、眼睛里,沙沙的疼,他眨都不眨,拼尽全力运转妖力挣开束缚,心里只想,不要、阿缜不能死!动一下啊!哪怕只能动一下啊!
眼泪混着北冥缜的血从眼睛里滚出来,他看着向上奋力而去,遍体鳞伤的北冥缜。
他要失去他了。失去片刻之前才告诉他,他也爱过自己的阿缜。
在这一刹那,北冥异脑中无端飞过无数片段,他从小到大,或哭或笑的所有人生里,都有北冥缜。
他想,求求你了,谁都好,谁来救救阿缜吧,他愿意拿一切来交换。
要他不做鳞王、要他死、要他一辈子都见不到阿缜、怎样都好——谁来救救阿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