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房中,阿绮才用过晡食不久,自院中走了走消食后,便寻了卷书,坐在窗边秉烛而读。
初夏的傍晚,蚊虫渐多,戚娘替她撒了草木灰,又在窗外的墙角多点了香,倒并无干扰了,只耳中仍能听到远处葱茏草木间的虫鸣蛙叫,十分惬意。
她因入了神,并未察觉郗翰之的归来,待听了耳畔翠微的一声“使君”,方自书卷中抬眸,循着众人目光望去,却恰见他亦正立在廊下,眸色深深,远望过来。
四目相对间,他提步而来,跨入屋中。
阿绮放下手中书卷,自榻上起身,本要如先前一般直接入内室避开,然行了两步,却忽然停下,转身冲他望去,道:“多谢郎君。”
说罢,又要入内。
她这声谢,乃是为他已然给袁朔去信。不论他出于何种考量,于她而言,的确是件好事。
然而郗翰之恍若未闻,只将要上前替他更衣的婢子们挥开,跟着她步入内室,喜怒不辨,问:“你答应了母亲,让我纳妾?”
阿绮闻言,知晓定是刘夫人已将巧娟之事同他说出,遂坐回榻上,拿起银剪挑了挑烛花,道:“不错。”
郗翰之望着她波澜不兴,悠然自在的模样,方才压在心底的怪异情绪终于统统涌上,语调也跟着冷冽下来。
“为何?”
他分明记得,在建康时,她曾亲口道自己是个心眼极小,容不得旁人的女子,即便无子女,也不愿教夫君再纳旁人,怎事到临头,却如此轻易便答应,甚至比他这个夫君都干脆?
难道果真毫不在意吗?
他心中一阵夹杂着恐慌的不悦,如此情境,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阿绮望一眼他容色冷冽的深邃面庞,稍有诧异,放下银剪,重又捧起书卷,道:“郎君既给袁朔去了信,我亦不阻郎君纳妾,仍是相安无事,如此不好吗?”
“相安无事?”
郗翰之楠楠重复着,说不清心中滋味,眼中厉色愈甚。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上前,一把攥住她捧书的一截皓腕。
书卷啪地一声落在榻上。
他语气中满是阴沉的警告:“你既想相安无事,便谨记身份,莫要擅自替我做主。”
说着,他猛然松手,命人随意收拾了两件衣物,便大步往书房去了。
阿绮揉了揉方才被他攥住的手腕,心底既觉诧异,又觉讽刺。
前世的她,因真心爱慕,毫不掩饰自己对丈夫纳妾的不满,饶是他对巧娟无意,也仍不忘告诫她莫任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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