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也不回屋更衣,直接转身,先往刘夫人处去了。
☆、疑心
却道董娘自送药后, 便回刘夫人处复命,将方才情形一一道来。
刘夫人听罢, 问:“你未见她喝下去?”
董娘摇头:“夫人让婢将药放下便好, 婢不敢逾越, 只得先回来, 的确未见夫人喝下, 夫人看来——倒像是对老夫人送去的药有些不满……”
刘夫人未想一碗药竟惹了儿媳不快, 一时愣住, 讪讪地想起阿绮素来端方高华的模样,实在不知若在那张美丽的脸庞上瞧见不满与鄙夷的神色,该是如何的情状。
红夫仍在一旁,见她面色不好,忙开口宽慰:“老夫人都是为了表嫂好,表嫂大约是一时未能体会老夫人的用心。”
董娘想着方才情形, 亦点头道:“娘子说得正是, 方才婢见夫人身边的翠微娘子说话, 似是夫人本也服着丸药,都是建康名医亲自下的方子, 约莫是觉得旁的药不好。”
红夫闻言,却现出吃惊的模样, 道:“董娘方才可是会错意了?哪有儿媳会嫌弃婆母给的东西?况且, 那偏方是老夫人特意命人去问来的,民间多少妇人都用过,如何会不好?当年我的婆母可未曾这般体贴过, 我怀田儿之前,只我娘家的母亲这般费心地给我去寻方子。”
董娘唯唯诺诺,却有些不确定了,只得支支吾吾道:“婢也不知……”
红夫看来在替阿绮说话,实则却在刘夫人心中埋下越来越多的刺。
刘夫人将她的话一一听在耳中,只觉面色无光,正想开口,却听屋外一阵沉稳脚步声,紧接着,守在门外的婢子便唤:“使君来了。”
郗翰之入内,先向母亲行礼,看来并无异常,只是面容有些沉,坐下后,便直接问:“母亲方才命人去给阿绮送汤药了?”
刘夫人面色一滞,下意识望一眼身旁的红夫与仍在屋中的董娘,猛然想起昨日儿子的嘱咐,莫名有些心虚,点头讷讷道:“方才的确让董娘去送了。”
郗翰之眼眸黑沉,闻言转首瞥一眼已然惴惴不安的董娘,先压下心中的话,将众人挥退后,方郑重道:“母亲,昨日儿子已说过了,此事不必母亲多操心,儿子心中自有盘算。”
刘夫人亦知道自己着急了,然想着方才红夫的话,禁不住辩解两句:“替夫君生养本是妇人的本分,我是急了些,到底也是为了她好的,谁知她就那样将董娘打发回来了……”
郗翰之闻言,稍稍沉默,并未直接答话。
他深知母亲此举,绝不会存歹意,她对他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继子尚能如此悉心照料,又如何会对儿媳太过苛责?
只她到底也不不过是个最寻常的民间妇人,虽略识得几个字,却见识浅薄,考虑的多是眼下的小事,须得时时提醒着才好。
他想了想,轻叹一声,耐心解释道:“我自然知道母亲一片好心,绝不会苛待旁人。只是用药这样的事,仍需谨慎才好。母亲不知,虽同是寒症,却各有不同,便如头疾一般,有的人疼痛难忍,有的人胀痛不已,有的人晕眩不止,各有各的病因,必得对症下药方可。民间那些偏方,多是医家对着其中一种病因开的方子,许多人看来治好了,实则是误打误撞的,若未对症,反有加重病症的可能。”
刘夫人心中惴惴,听了他的话,细细思忖片刻,隐隐觉得有理:“我本是盼着她好的,若真加重了病症,倒成了罪过了。”
郗翰之知她听进去了,又缓声继续道:“还有一事,母亲尚未思及。如这等幼时留下的病根,可得十年如一日悉心调养着,阿绮一直服着药,若此时突然换了别的,药材多而杂,反而易影响药效。”
刘夫人听儿子这般细细的说道理,这才有些恍然大悟,一时愧疚不已,直摇头悔道:“我实在糊涂了!白日不知怎的,竟就想了那样的主意!”
说着,当即双手合十,口中念叨着“阿弥陀佛”。
她方才的话,却是提醒了郗翰之。
“母亲,此事是谁提起的?”
刘夫人想了想,道:“是红夫说,民间有许多偏方,吃好了许多妇人,她生田儿前,也曾用过些偏方。我当时觉得有理,这才想着替儿媳也寻些方子来……”
郗翰之抿唇不语,心中却有些诧异。
陈红夫这个表妹比他略小了几岁,幼年时陈家仍在高平,兄妹二人曾算是自小的玩伴,然后来随着陈家举家南迁,后来便再无联络,直至他十五岁那年携相邻南下,母亲才又遇到陈家。
陈家那位姨母最是心善的淳朴人,不但救了他这个被生父丢弃的外甥,更为了哺育他,连自己亲生的未满一岁的儿子也顾不上,最后致使幼子早殇。
他印象里,这位表妹也是与她母亲一样纯善的人,当不会是个故意在旁人面前挑拨是非的,怎今日听来,仿佛不是这么回事?
他暗暗留了个心眼,冲刘夫人嘱咐:“母亲,往后再有事,定要提前与儿子商议,若儿子不在,拿不定主意的,命人去寻阿绮也好。她看来不甚热络,实则心地慈软,处事也懂分寸。至于旁人,母亲且留心,少说两句便好了。”
刘夫人讷讷的,听了这话,忙不迭点头应下。
母子二人又说了些别的,郗翰之方离开。
他心中记着事,双手背后,始终凝眉,独行至廊边时,未曾留意,直听到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方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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