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明明很娇嗔的一句话,怎么被她说得全不是滋味?他终究是息事宁人地道:“我自然也相信你。”
她的眸中仿佛漾起了些微的欣悦的光,好像还真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似的。他看她这样受宠若惊的欢喜,心中又是高兴,又是迷茫,自己竟被这陌生的感觉弄得手足无措。
“我过几日便下诏。”他自顾自地笑,双眸亮得不染丝毫尘埃,“皇后册命要趁早,莫等得大好的夏日过了,我不喜欢秋光。”
她却没有笑。见他额上还冒着轻汗,伸袖给他仔细擦拭净了,才轻轻地道:“多谢陛下恩典。”
“这可不是恩典。”他挑了挑眉,“这是惩罚,罚你一生一世,都得在这笼子里陪着我。”
她微微一笑,“能与你过一生一世,难道不是最大的恩典?”
他呆了。
与她相处日久,他竟忘了她美得重绝人世。此时此刻,那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里闪烁着清亮的光,他是那误入山雾之中的浪子,被一个笑容便勾去了魂魄。他痴痴地凝注着她,突然伸手将她一拉,薄唇便狠狠印了上去,一手不假思索地扯开了她的衣带。
她大吃一惊,伸手便推他胸膛,却被他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了双手。两人倒在了床上,他一遍遍勾勒着她的唇,耐心地等待她为他敞开久闭的齿关。她不得其法,只能任他操纵,而他的手却如不羁的火苗,叫她忍不住“嘤咛”出声——
“子临……”她轻笑起来,声音是水做的,铺天盖地都是迷蒙缠绵的水雾,笼得他二人不能呼吸,“子临,我听闻外边还有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恼恨她的不专心,他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她不甘服输地一仰头,露出形状美好的颈项和瘦削白皙的锁骨——
“前些日子不是传说我……我不能……为你怀娠?”她的脸颊红了一遍,又红了一遍,“而后你治了孟充仪,再而后……我听闻几个多嘴的,说这既不是我的问题,那便一定是你……”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眸都开心地弯成了月牙儿,他呆了呆,撑着身子皱着眉,反应了一下。
半晌,他咬牙切齿地道:“给朕查出来,抄家论斩。”
她如得胜的敌军主帅,朝他愉快地扬了扬眉,双腿蜷起来蹭了蹭他,“原来还是谣传?妾可说不清楚,无力辟谣……”
他望向她,一片混沌的脑海慢慢找回了神智,笑得颇有深意,“婕妤言浅意深,倒是朕疏忽了。朕今日就——”
“陛下!”一个尖细的老宦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长乐宫那边,出事了!”
大好良辰被搅了,气得顾渊险些拿暖炉子砸门,好歹他听出来那不是孙小言,而是冯吉,堪堪忍住了,“是长信殿,还是长秋殿,说清楚!”
“是,”冯吉隔着门缝,凝声道,“是长信殿去长秋殿拿人……拿梁太后!”
薄暖明显地感觉到身上的男人身躯一紧,他翻身下床,口中低低骂了一句:“真是反了!”
薄暖稍抬起身子看他更衣,也不去帮忙。他回过身来,眸中浮出歉意:“我去看看。”
她被他这歉意弄得怪不好意思,“去便去……我没什么的。”
他促狭一笑,面色终究挂着担忧,不多时便举足而去。隔着屏风她看见冯吉那张沉暗的老脸一闪而过,心中蓦地一咯噔。
太皇太后治梁太后的罪……什么罪?
她隐约感到了十分不妙。
☆、66
千算万算,无人会算到,薄太皇太后会在这个时候重翻陆氏谋反一案的旧账。
查来查去,竟查到了梁太后文氏的头上,道玉宁八年先帝将文氏下狱并无确凿证据,而今时却有避世多年的旧宫人径向长信殿上书,诉说当年婉曲,一一如在眼前。
冯吉看着那旧宫人,许久。
“冯常侍当认得,她是不是冒充的?”
长秋殿中,文太后簪珥尽除,素面朝天,脸色惨白地跪于殿侧。薄太后坐在上方正首,一手倚着凭几,容色安闲,转头问冯吉。
立在一旁的皇帝也紧张地看向了这个先帝身旁最得宠的老宦官,先陆皇后的旧人。
“此人确是孝愍皇后身边掌洗沐的环儿,”冯吉慢慢道,眼皮都不曾一抬,“玉宁三年入宫,玉宁八年孝愍皇后薨后遣归。平素与孝愍皇后不算亲近,她所言是真是假,老奴并无把握。”
这老滑头。顾渊在心中暗骂,但听得薄太后又道:“既是如此,还需再查。阿玦,老身对你很失望,但这女人的话也不能作数,天家须讲一个和气,皇帝,你说是不是?”
她突然问到自己身上,顾渊怔了一怔,索性摆出实话:“母后早在囚中,皇祖母还待如何罚她,才算公平?”
薄太后讶异地抬了抬眼,眸中赞许一掠而过,像是对棋逢对手的肯定。
“罚也不必太罚。”她的话音苍然,“皇帝不是要立后了?届时免不了大赦,随意敷衍便过去了。毕竟十几年前的旧事,梁太后早已挨过教训,也不必过多纠缠,搅了喜气。”
她这几句话绕了好几个弯,然而殿中诸位都是人精,哪有听不懂的。太皇太后的意思是不必深究,不止对文太后不必深究,干脆对这桩案子也不再深究,顾渊心头一沉,她倒是出了个令他两难其选的好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