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江山,他的天下。
顾渊将帛图收起,默了默,道:“薄家这几日还未动作,你诸事小心。——你……你若想放弃,便告诉朕,朕会给你安排好。”
聂少君竟尔冷笑了一声:“微臣若在此时放弃,那周丞相的死,又算什么?”
顾渊一震,不再言语。
他们,其实早已明白了彼此的选择,不是么?
聂少君直起身来,又低下了头去。一瞥之间,帝王容仪如玉,尊严若神,他不能探知,却仍要劝诫:“陛下,越是前朝多事的时候,越是要留意后廷……陛下若对皇后有心,便不要——”
“陛下!”孙小言突然披头散发地跑了进来,顾渊眼皮猛地一跳,大喝:“做什么!”
孙小言径自跪了下去拼命磕头,“陛下看看外边!椒房殿,椒房殿失火了,陛下!”
***
薄暖这几日来睡得都不甚踏实。她总会梦见很久以前的事,梦见母亲在黎明的窗前做着绣工,偶尔回头对她淡淡地笑。
小时候,她总会缠着母亲问:“阿母阿母,我阿父长什么样?高吗?俊吗?力气大吗?会读书吗?……”
母亲被她缠得无法,最后总是说:“你阿父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你见到他便晓得了。”
她嘟囔,这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可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呀……”
母亲的眸中有哀伤,一掠而过,她没有看清。母亲只是宽柔地安慰她:“阿暖快快长大,便能见到阿父了。”
她开心地拍手笑起来,“好呀好呀,阿母带我去见阿父!”
母亲的表情却僵在了那张清丽的脸上,“不,阿母不能去……”
“阿母为什么不能去?”她好奇地问。
“因为,阿母对不起他。”母亲叹了口气,仿佛实在不知如何向女儿解释般,眸光中是年岁久远的无奈,“阿母现在见不到他,也是……罪有应得吧。”
梦境错纵,她是什么时候得知那个惨淡的真相的?十岁?十二岁?彼时母亲已是缠绵病榻,她揽了家中一应活计,忽有一日,见到了那一纸休书。
纸帛贵重,不是她一个睢阳北城的贫户所能时常见到的。那休书在母亲妆奁的最底层,叠得整整齐齐,还如崭新的一般。然而那上面的日期却是玉宁八年了。
她从此记住了那个“薄”字。
母亲说,你阿父不容易,不要怨怪他。这世上多的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娶我是一桩,他休我又是一桩……
母亲还说,你有一个阿兄,你若去京城,千万帮阿母看一眼……不过我不担心他,他从小便伶俐,我知道他来日必成大器……而你……
当母亲提及阿兄的时候,神色便更加复杂,并不是单纯的怀念,反而更增加了许多不能与人言的羞耻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