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恕我直言,”仲隐道,“感谢您的那些人,只怕也没有什么力量。”
“是么?”房内一声冷笑,“谁有力量?军队?胥吏?商贾?”
仲隐叹了口气,“利民的事情,不一定利国。”
里间沉默了。
仲隐继续道:“世家大族发起怨气来,你有把握拦住么?若惹得天下大乱,难道贫民百姓还能逃过?”
“彦休,”许久,顾渊的声音淡漠地飘来,“朕并不在乎这江山姓不姓顾。但有一桩,朕的百姓,不能受苦。”
淡得没有任何语气,却又如金铁般在春夜中冷冷地震响。仲隐垂眸苦笑,他早知道皇帝是这样的人,又何苦多这么一问?
“那——”他斟酌着开口,“阿暖——”
里面的人浅淡若无地“嗯”了一声,“她必须在我这里,谁也不能带走。”
仲隐怔了半晌,“你这不是拖累她么?”
里头的声响刹时静了。穿堂的风骤然停驻,烛火定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不知过了多久,或许连天边亦泛白了,恢弘的重重宫殿里只闻见那低哑的声音:“是。”
“可是,彦休,我只有她了。”那个人轻声说,“你说我自私也好,无赖也罢,我放不开她,我自己也没有法子。”
仲隐慢慢地道:“你做事总是这样绝,一条后路也不留。”
顾渊轻笑,“临渊履冰,何来的后路?”
仲隐不说话了。
顾渊将笔往案上一抛,懒懒地道:“你可知你父亲的封事上说了什么?”
“什么?”
“他让我小心一个人。”顾渊的眸光渐渐凝住,“若有篡我家者,必是此人。”
***
椒房殿大火,自然也是天变,太皇太后借着这由头施压,皇帝不得已只好罢免了主张改制的薄昳和聂少君。
聂少君赋闲回家,掀开门口的油毡,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他凌乱的房间竟然已经被整理干净,书简堆叠得整整齐齐,床榻都铺好了。而陆容卿坐在房中那唯一一张籧席上,案前摆了一盅酒,两只鎏金玉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