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姒在马背上吹着风,想起什么便问,“阿煜哥哥,你不喜欢刚刚那样的大姐姐吧?”
姜煜喉咙里一声闷笑,“嗯,妹妹呢?”
宁姒也道,“不喜欢,我喊你‘爹爹’之前,她们一眼都没有看我,明明就差点撞到我了,差点以为那糖葫芦的签子要戳到我身上,还好阿煜哥哥保护了我!”
她转过头来看姜煜,见他头离得近,五官标致,眉眼带笑。宁姒脑袋一发热,就凑上去亲他脸颊,“阿煜哥哥谢谢你!今天真开心。”
姜煜拉住缰绳的手一紧,险些勒马。
他是没有亲妹妹的,也不曾与小孩子这般亲近过,这陡然被亲了脸颊,叫他觉得新奇,心里暖洋洋,满脑子想着如果宁姒是他妹妹就好了。
这样软乎乎会撒娇,笑起来甜甜的妹妹。
安全地把宁姒送到家之后,姜煜并没有留在宁府。
谢夫人好不容易告别了明岚书院的筹备阶段,稍微闲了些,且她给自己排的课不算多,总算能在将军府多待一段时间,除非哪位老友又将她喊出去。
“阿煜,你年底就结业了吧。”谢夫人边净手边问。
姜煜答道,“是的,母亲。”
“结业之后到娘的书院帮忙吧。明年你也才十七,不急着入仕。且书院里的夫子都是现成的人脉,都有本事资历,娘千邀万请过来的。”
姜煜蹙眉,“年底结业之后,我想去父亲那里。”
谢夫人蓦地看向他,“你要去战场?你怎么想的,难不成要弃文从武打仗去?学你父亲当个武夫?”
“学父亲怎么了?父亲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驰骋沙场二十余年,在母亲这里竟只有两个字——‘武夫’?”姜煜挑起唇角嘲道。
他本是觉得结业之后稍有余闲,想去看看父亲,并不是要参军的意思。算起来,他上一次和父亲吃饭是三年前,父亲总是匆匆地用饭,没扒几口就出门。询问他学业的时候也总在做着事,理着边塞的信件,头也不抬地听他回答。而被父亲举高拥抱,教他用弓/弩射飞鸟的日子早已在岁月中模糊不清。
他只是,有些想念父亲罢了。
屋里的下人俱埋头屏息。
谢夫人被姜煜嘲讽的态度激怒,“我从小便教你琴棋书画,就是不希望你走姜淮的老路。你年纪轻轻的,要是去战场,你敢举起刀杀人?那和砍菜切瓜不是一回事!不是你死就是人亡,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想回来考科举也不成了!”
谢夫人深吸一口气,“姜煜,你该知道,母亲是为了你好。不然,你去问问宁家小郎,他家允他上战场吗?宁澈骑射功夫那样出众,要是家中准许他上阵杀敌,现在早已不在京都!玉门才是他大施拳脚之地!”
姜煜沉声道,“母亲,我只是去看看父亲罢了。我……去一两个月就回来,顺便给父亲带些冬衣护膝,还有京城的吃食过去。”
谢夫人这才缓了脸色,殷殷叮嘱道,“也好。如果你不愿来书院帮忙,就直接去考进士,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你就走文官的路子,到时候再去六部磨练磨练。朝中那么多世家子弟,位高权重如宁逸风,那也是科举上来的……”
说到这里,谢夫人坐下来,挥退了闲杂人等,“阿煜,你该发现了,今上早已有意削弱世家贵族,重科举轻恩荫。不然京城这几家书院为何这般红火?我的明岚书院为何这般轻易地获得批准?只要有提携寒门之能,圣上便看重。现在这些世家仍旧花团锦簇,但危机早已掩埋在繁荣之下。朝中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总有一日会被瓦解殆尽,今上没做完的,太子会继续做下去,一代又一代,最终会实现他们的野望。”
“我是谢家女,本应维护家族的荣光,但就是因为看得太透彻,才明白这是大势所趋,并非一两分人力所能阻。我能做的,唯有为你考虑好。阿煜,娘从小对你严苛,要你熟读四书五经,精通琴棋书画,如今又结交了不少文士学者,今后你要能科举入仕,不说畅通无阻,也可左右逢源。虽然可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可从文也能治国安/邦。你现在想想,会不会比你从军要好?”
姜煜沉默着点头,终于发现,母亲不是不关心她,只是用了另一种方式,一种如同父爱的方式。
这些话他不是不懂,他平日里最爱琢磨这些,但从母亲口里说出来就是不一样。
谢夫人也不再说话,无声叹了一口气,暖黄的烛光为她勾勒出一层沉默的剪影。
……
年底结业,明年二月春闱。
许多年轻的举子都决意下场试水。
西山书院的许多学生已经二十好许的年纪,就等这回春闱登科,好入朝为官。姜煜和宁澈算是年纪轻的,本不必着急,只是家里催得紧,不许他们停下来。
同样的对话也在宁家上演。
宵夜后,夜色中的烛光温暖静谧。宁澈去打了一套拳,用雪白的巾子抹了汗,看见宁姒从前厅蹦跶着出来,本想去逗弄一番,却被宁大学士唤住了脚。
然后父子俩在书房进行了一次关乎前程的长谈。
宁逸风知道自家儿子心思不在四书五经上,也不打算勉强他,所以预备给他走京城近卫的路子。金吾卫是个肥差,体面,依宁澈的资质和背景,很快就可以坐上小队首领的位置,日后只管京畿城防,不用打打杀杀,且又在父母身边,不必儿行千里母担忧。可宁澈从没有对此表现出什么兴趣来,每次提及都是嗯嗯哦哦的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