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军的威名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晚辈仰慕已久,自是要去的!多谢大将军。”
宁姒默默看着宁澈显而易见的激动与喜悦,还有赤红的耳廓,觉得有趣极了。
大将军点点头,手指在膝头上磕了两下,又看向宁姒,“这是你妹妹?小小年纪,就敢远赴边疆,也是个好胆色的小女娃!”
宁姒在大将军面前不敢放肆,便作了乖巧状,“有哥哥和阿煜哥哥护着,晚辈不曾吃苦。还见到了大将军,这一趟值得很呢!”
大将军大笑,“你这女娃嘴倒也甜。宁大学士很会教养儿女,不骄纵不怯懦,好!你们的事煜儿向我道清楚了原委,我已去信京都,向你们父母报了平安,你二人大可安心住下,想去哪里游玩,便找煜儿带你们。”
又看向姜煜,“你比他们都大,要担起做大哥哥的责任,知道吗?”
姜煜自然点头。
等宁姒宁澈退下之后,大将军留了姜煜。
他站起身来,搭着姜煜的肩,平日里锐利深邃的眼眸此时目光柔和,在姜煜身上逡巡了一阵,赞道,“我儿好风姿!三年不见,你长得这般大了,快有爹爹高了!”
伸手比了比,从姜煜的发顶比到自己的眉骨,大将军带着感慨道,“上回走,你还这般大呢。”说着便用手虚虚在胸口上比划了下。
“父亲还是儿子心中的模样,没有变。”姜煜微微笑起来,“儿子思念父亲,但碍于琐事缠身,这下终于从书院结业,才能来看您。”
“你母亲竟不阻拦你,倒是令我惊讶。”大将军拉着姜煜坐下来,“你是不是答应了她什么条件?”
姜煜并不意外父亲的敏锐。
母亲本就不是好说话的人,父亲与母亲虽不算什么恩爱夫妻,了解却比旁人都深。
“儿子答应了母亲弃武从文。”姜煜说话时长睫微垂,对父亲即将有的反应感到忐忑不安。
屋内静默了一阵。
大将军缓声开口,“明岚她就是这样,认为武将的功勋都是拿鲜血换来的,一次次刀尖舔血,谁也说不清会不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你也别怪她,她总归是为你着想的。”
姜煜沉默着点头。
话是这么说,大将军难免有些伤怀,想起了新婚时候谢夫人排斥的眼神和背地里喊他“武夫”的口气。
他是世家子弟,但不幸的是,他出身旁支,家族不重视,为他设想的道路便是安安稳稳地娶妻生子,生命像微弱的火光,唯一的余热便是为父兄增添助力。他不甘于此,他的出身配不上他的野心与能力。
于是他另辟蹊径,在军中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来,走到姜氏家族不得不重视他的地步,不得不为他打点铺路,连姜氏宗子都要避他锋芒。
直到他手握二十万大军,是人人敬仰的大将军,娶到了当年名满洛京的谢氏嫡女,姜氏家族仰他鼻息,他仍觉不满足。
第一桩遗憾,这二十万大军是朝廷的兵马,他一旦出事或卸任,这些将士转眼就得听令于另一人,所谓的忠诚怎比得过威逼利诱?他本想培养自己的接班人,可妻子早早地透露出不允亲儿上战场的意思,也不打算多替他绵延子嗣。
第二桩遗憾……他不曾得到谢家女的爱情。
看着眼前的姜煜,他很容易想起谢明岚来。
他们有一样白皙的肤色,棕色眼眸,眼形似桃花瓣,嘴唇饱满红润。谢明岚比姜煜多一颗泪痣,少一分冷感,长相更为妩媚多情。
她笑起来的时候好似百花竞妍,可那颗心又实在无情,不知谁才能捂热。
姜大将军提起一口气,神色转为肃穆,“爹最后问你一次,你是从文还是从武?若实在想投身军中,我自为你想法子,便是与你母亲争执也无妨。爹现在问的是你的意思。”
姜煜抬眼迎视大将军,那双深黑的眼满是郑重,却又是另一种慈爱,父亲这是在为他打算!
“父亲,您的好意孩儿心领。”姜煜不无动容地回答,“孩儿年幼时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和爹爹一样的大英雄。可后来爹爹几年不曾回家,孩儿便想,若成为大英雄的代价便是长年不能与家人团聚,那孩儿宁愿做另一种英雄,照样可以造福百姓,流芳于后世。”
他笑了笑,“孩儿与宁澈在西山书院结识,十二三岁的年纪。阿澈说起他父亲时,也是如出一辙的骄傲,他说宁大学士是正直坦荡的贤臣,我便说我的父亲是驰骋沙场的将军,我们二人争执不下,最后反倒争出了交情。没想到最后我们二人的前路竟是反了过来。”
姜煜认真看着大将军,“孩儿愿为文官。若您要培养一个继承人,日后接替您保家卫国,孩儿向您举荐一个人——正是阿澈。孩儿与他相识多年,深知他性情。他是最正直赤诚的人,从没有什么阴暗心思,习武资质上佳,兵书也学得不错,这样亟待打磨的璞玉,不正是您所期盼的人选?”
大将军定定地看他一会儿,叹道,“罢罢罢。你既下定了决心,便走下去吧。虽没有爹手把手教着你护着你,但你娘、你母族也不会任你磕磕绊绊。至于爹的接班人——”
大将军眼神倏尔一利,“谢家前不久将你表弟谢繁送入了军中,你可知晓?”
姜煜一惊,瞳孔骤缩,艰难回道,“母亲……不曾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