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南宫静女所料,朝会上六部尚书和中书令再次请谏南宫静女颁布罪己诏,匆匆结束了朝会南宫静女直接回了齐颜,却看到齐颜还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势——倚靠在床头的软垫上,只是睡着了。
南宫静女抿了抿嘴唇,坐到床边轻轻推了推齐颜:“缘君?”
齐颜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陛下早朝回来了?我怎么又睡着了?”
南宫静女强自镇定,解释道:“御医说汤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嗜睡也是有的。”
齐颜又不自觉地叹了一声,坐直了身体:“臣以为,陛下不能颁布罪己诏的原因有二,一则这群暴民的自命‘振乾军’陛下若是颁布罪己诏,不仅不能安抚他们,反而会成为他们招兵买马壮大自己的由头。二则,陛下虽贵为女帝,但毕竟是女子。在这个自古即是男权为尊的天下……生平所做的一切错事都会被无限放大。”说到这里,齐颜长叹一声,悠悠道:“虽然陛下的根基逐渐稳固,但这天下不知还有多少男子,或文人,或武者,或贩夫走卒,平民百姓。他们心里或许多少都会觉得被一个女人压在头顶是一件耻辱的事情。这次的暴民事件也能印证一二,人心难测,反复又险恶正是在于此。正所谓防民于口,甚防于川也是这个道理。众口铄金,一言一语就能毁灭一个人,这世道对男子是极为宽容的,对女子则莫名对了许多苛责。陛下若是男子颁布罪己诏或有可能万古流芳,如今一切都反了过来,结局也会反过来。所以这个罪己诏颁布不得。”
南宫静女听完犹如醍醐灌顶,之前自己除了委屈外心里一直还有一种隐隐的担忧,经过齐颜这一点拨豁然开朗。
南宫静女又问道:“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朝廷该如何平叛?坐视不理肯定是不行的。”
齐颜抬手拖住额头,用修长的手指按压这太阳穴,良久才说道:“臣倒是想到了一条计策……只不过手段有些残忍,陛下可愿?”
南宫静女沉默片刻,颔首。
……
齐颜给南宫静女出了一条计谋,如她所说是有些残忍,但绝对算得上奇谋。
淮南地区其实是很少下雪的,到了冬天是淮南最干燥的季节,齐颜请南宫静女传密旨到淮南,找一个大风夜约定一个时辰派人防火烧山,务必要做到同时起火,并且组建一支由当地士兵组成的斩首部队,许以重利并保证其家人,宗亲的安全,命这支部队于同一夜潜伏被暴民占据的城池,对敌将实施斩首行动。
同时派本地口音的士兵乔装成被大火烧山的暴民,聚集到被占据的城池底下求救。
入城后,命这些士兵暗中散布多地烧起的乃是天火,天怒神罚。
说到这里,齐颜垂下眼眸,勾了勾嘴角,眼中划过一丝晦暗难明的悲伤,天怒神罚和多点起火的计策自己曾用在她的身上呢……
如今国库空虚,多少和重建未明宫有些关系,也就是如今的承朝宫……南宫静女把内廷最好的宫殿给了她,殊不知这对齐颜来说却是另一种折磨,她每天睁开眼睛看看这座宫殿,便能想起自己昔日所做的一切。
南宫静女眼中的愕然稍纵即逝,诚然这样的手段在她看来的确不光彩,但南宫静女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条妙计。
这世上多少将军把《孙子兵法》视为金科玉律,背得滚瓜烂熟一到实战中就忘得一干二净,《孙子兵法·谋攻篇》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简而言之,上兵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而之前朝中重臣包括淮南节度使都认为,朝廷应该及早收回失落的城池,也是孙子所言的:不得已之法。
齐颜握住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几声,南宫静女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宣御医过来瞧瞧。”
齐颜:“不要紧,只是喉咙有些痒,臣还没说完呢,这只是计策的一半。”
南宫静女起身为齐颜倒了一杯水,看着她喝下才说道:“继续说吧。”
齐颜:“臣上述所言不过是准备阶段,最重要的环节是‘降’,如何让这群暴民重回家园才是重中之重。”
南宫静女轻叹一声:“我又何尝不知,淮南富庶又是大渭的粮仓,淮南不稳朝廷社稷亦动摇,我之前想了几个法子最直接有效的就是利诱,可眼下朝廷国库空虚,而且三年大赦都还没过呢,不还是反了?”
齐颜:“这些暴民里许多都是身家清白的农户,陛下大赦天下他们的获益并不大,但这次则不同了,等到放火烧了山,暴民内部不免人心惶惶,陛下可派遣一位有分量的人物,带着陛下手书的大诰前往淮南,将大诰悬挂于城墙之上,并派人手写一些印上陛下的私印放到城外十丈开外。夜里关了城门任凭随意索取,上面不用写太复杂的内容,只写‘凭此书,既往不咎’即可。”
南宫静女追问道:“那他们不来拿怎么办?”
齐颜微微一笑,眼中透出淡淡的宠溺和温柔,耐心地解释道:“他们不来拿咱们就派人去拿,第一次不要放太多每座城外五十份足够。每隔十日增发一批,每次数量不定但不都要太多,还要适当减少。另外……陛下不是说那些暴民多为当地人士吗?那就在城中也分发一些,让城中的百姓转赠给误入歧途的亲友,当然还要言明此大诰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一个月后若暴民还未平息,否则大军开到所有人参与者皆以谋反之罪论处,祸及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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