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泡柿子(1 / 2)

在小村生活这几年,白络频频打破彭媛对于她这个20来岁小姑娘的认知。她好像什么都会,种植、识物、建筑、木工乃至一些民间流传的妙方。平常鲜少有人这么问,最近一次还是和齐案眉相识相知,因为远离群居生活许久,齐是唯一知道她过去的人,因此也懂她苦楚,不愿揭她的痛处。

今晚四人饭饱后难得聚一块聊天。把凉床搬到院里,躺在上面看星星,说起白络的过往,她二人稍显难言,于是长话短说。

白络自出生起便时常跟随父母外出游历,她甚至是父母在游历途中意外生产的。可能是从事生物科研的工作,二位有一种对自然和传统探讨钻研的执念。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十分热衷去了解当地的农耕劳作和民间食物。原本的计划是在老了走不动之前跑遍华中大陆,后来尸疫的爆发,前后十年间双双死于丧尸之口,也再走不出南岭这块地。白络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游历路程,也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死亡。

父母留给她的唯一财富便是继承。是数以千计个日夜的亲眼所见,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她也保持了父亲的习惯,每学会一个新技能或是认识新的作物,都用笔仔细记录,算是这荒诞世界的一点慰藉。

都是从尸疫苟活过,几人很是共情,听她婉婉道来也不约而同想起各自的曾经,愈发珍惜当下的平和,有伴侣有孩子,生活富余,也创造了许多乐趣。

“人嘛,苟活一世。”

彭媛老大姐式的破冰开场,惹得小石榴拍拍她的脸,语意故作嫌弃:“干嘛这么老气横秋的?”

“哎呀小石榴,你家彭医生本来就看多生和死,都是经历嘛。”

破冰成功,两个小的又开始插科打诨,笑声清脆外放。

夜深许多,月渐圆润,很快又要到中旬,两位抱着熟睡的孩子伴着月色回家,身后一只黑崽紧紧跟随。也就十丈不到的距离,白络目送她们。

便是这样的世道,才叫人生出惺惺相惜的情谊。

第二日大晴天,秋高气爽。家里的陶罐还空余一个,白络把它消杀后放置阳光下晾晒。将昨个摘的柿子拿盆泡起,去塘边割一把辣蓼草。辣蓼草因全株植物味道辛辣而得名,花冠像小米粒般,红白相间,一般用处有三。

其一可用于制作酒曲,取晒干的辣蓼草研磨碎,混合米粉和水搓成小圆球,放置干草堆自然发酵即可,等到表面菌量适当就要及时拿到太阳底下晒干,晒干后密封窖藏即可。其二是作捕小鱼小虾的麻醉剂,因此也被称作醉鱼草。白络爸爸还在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在疫情后曾躲进一片山林,嘴馋的时候爸爸就用新鲜辣蓼草磨出汁水,往鱼虾充沛的溪流里倒,她和妈妈就在下流捡那些浮起来的小鱼小虾。只是后来因为妈妈的病,他们不得已离开山里去到外面危险复杂的世界,这是后话了。

最后就是用来泡柿子了。洗净的柿子放入陶罐里,表面铺一层辣蓼草,再浇山泉水没过,盖上盖子。辣蓼草去涩,三五日便能将柿子泡甜。柿子去涩其实有很多方法,但白络更中意这种自然植物相辅相成的结果。

收获的季节繁忙,每天都有不同的活。比如昨天刚摘完棉花,今天又得砍甜秫秸。趁着天还不冷,太阳也不强了,几人分工,把垄上种的甜秫砍一些熬红糖。甜秫秸又称小甘蔗,汁水清甜。白络她们干活前总得先把孩子们安顿好,一般就砍几棵甜杆子,仔细把外皮咬去,因为甜秫秸的外皮剥开后形成的截面很锋利,容易划伤小馋猫们的嘴和皮肤,需要大人帮忙剥掉,砍去结节只留内芯。小崽子们自行玩乐,有狗陪着,大人们就在田垄上一边砍一边削去叶子,然后令两个人往家里运。也不要多,二三十一捆运两三个来回。熬红糖比较容易,削皮后石磨榨汁,过滤后入锅煮,边煮边搅拌,等到粘稠起沙后倒入模具晾干就成。

难的是制作冰糖。现有条件下只能翁法窨制,让糖液自然结晶。可自然结晶的条件比较苛刻,现在又缺少盛液的陶罐。

为了制作陶罐,白络这些天都在晚返不同的地点,挖来一筐筐的泥。有时候是后山黄泥,有时候是小塘黑泥,更多时候只是一块普通地里的。具都仔细把泥里的杂物去掉,反复揉揣排除泥里的空气。白络捏罐罐捏碗,七崽则捏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她还给那些个奇形种起名字,喜欢的叫妈妈叫妹宝,不喜欢的叫安安叫狗狗,还非得跟窑一起烧。烧出来多半都裂了,白络捏的罐罐也是,成品敲起来声音闷闷的,放进水里一泡,咕嘟咕嘟冒泡,不会儿就都裂了。即便水泡不裂,架火塘上烧水也十分废柴,尤其还烧着烧着就炸了,很快就消磨掉白络想要制陶罐的耐心。也只得丧气地记下那些地方的土质根本不适合烧制。

这天带两家一起去挖藕,彭媛腰不好,水又很凉,小石榴不愿她下河,白络和齐案眉拖着木盆在塘里趟水,她俩就在岸边洗藕。挖藕又脏又累,尤其浑身湿透站在风里,好在运动抵消了大半凉意。小石榴还在岸边生了火,她们挖够一盆就上岸烤烤火,把手上淤泥洗干净,再掰一节嫩藕,咬得嘎嘣脆还会拉藕丝,藕的清甜加上独特的香味,让人再疲累也值得。

白络挖藕的时候发现,荷叶塘的泥呈灰黑色,塘边的土质粘性也很强,相比她之前采的土可能更适合做陶。恰好生着火堆,索性三五下吃掉手上的藕,在大人孩子的目光下撅起腚掏泥。

“络姐干嘛呢?”小石榴一边捉孩子一边疑问,还抱着孩子准备凑过去观看一二。

“大概是还不死心。”齐案眉噙着笑,说话温温柔柔又带着疲累。

白络不满她拆台,捧着新掏的一坨泥一屁股坐在河边,慢悠悠转过身,“你又阴阳怪气我!”她揪一小坨砸人,被齐案眉轻松躲过,又忿忿不平控诉,“反正衣服都脏了,你就坐那让我砸一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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