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嘟囔了几句,解语也便明白了。说起来毫不稀奇,并不是小张多么机智,多么聪明。纯粹是沈迈在意他,舍不得打舍不得勉强,惯得他在山寨横冲直撞,说不定哪天就跑走了。若是有人拦着,小张不要命似的硬冲硬闯,山寨的人只好由他:明知道沈迈都舍不得动他一指头,也不敢真伤了他。
至于岳培么,本来就是军务繁忙,靖宁侯府也要常回,根本不能天天陪着张。往往是知道儿子被劫走了才气急败坏奔赴泽山,等他到了,张也跑了,流浪去了。
“我小时候是有点淘气。”张挠挠头,“爹爹常被我气坏,大发雷霆的。”不管在哪里流浪,在哪个山寨,最后一定会被老爹寻到,拎回京城。“不过他这几年脾气变好了,不凶我了。”张补充道。
怪不得岳霆一见面就说“无忌,跟哥哥回家。”敢情大胡子是个满世界流浪的主。解语看看眼前的大男孩,思绪很复杂。若是他循规蹈矩在靖宁侯府长大,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庶子,那自己从尼庵逃出来后,会遇到谁呢?会很艰难吧?
若他不是盗匪,怎会替自己抢回卖身契,又怎会欣然同意跟自己一道从官军手中劫安瓒去?大胡子根本就是上天送给安解语的一份大礼啊。解语这位前世今生的无神论者,此时此刻,真心真意感谢起“上苍”。
☆、58
次日谭瑛本要到狱中探望安瓒,却未能成行:这批被发配的文官已连夜被锦衣卫提走。不只如此,听说连押解他们赴西北驿的人,都换成了锦衣卫。
锦衣卫,就是恶魔的别名。岳霆再次登门,面色沉重的告诉谭瑛“事情有变,夫人万勿前往探视。”不知皇帝究竟痛恨这批文官到什么程度,不只选在这个寒冷入骨的季节发配他们,更命锦衣卫亲自押解。
“都察院的卫大人,”岳霆艰难开口,“也被锦衣卫带走了。卫大人的独生爱女今日到锦衣卫探监,后来,再也没有出来过。卫夫人亲自去诏狱要人,被轰了出来。”卫念中卫大人,原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在仕林中很有名望。
谭瑛脸色煞白。卫大人的独生爱女,那是卫大姑娘了,很是清秀美丽的一位姑娘家,这是……本来还打算着母女二人一个留下照看安汝绍,一个陪安瓒赴西北驿,如今怕是不成了。有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女眷哪里还敢出门。
岳霆沉声说道“锦衣卫指挥使马衡处,我只说与安大人有旧,请他行个方便。马衡倒是答应了。”其实马衡颇有些吃惊,皇帝此举明明是要这批官员的命,竟然还有人敢上门托人情?不过是名流放的官员,卖他个人情也罢。反正即使是平平安安到了西北驿,看安瓒那文弱的模样,也活不过一年两年。
“安大人在狱中不会吃苦,夫人放心。”岳霆站起身,“往后的事,我再想法子。这便告辞了。”谭瑛颇为感激的道了谢,“有劳岳二公子。”岳霆客气几句,安汝明送岳霆出了门。
“兄弟两个一般是古道热肠。”谭瑛悲痛无助之时能得到张、岳霆相助,心中倒也有些欣慰。
“二十名锦衣卫押送?”解语和张面面相觑。锦衣卫可不比寻常官兵,锦衣卫很能打!很难缠!这劫人的事,凭空又难上几分。
“皇帝不是好人,为什么要用锦衣卫这些坏蛋?还有那些死太监。”张发着牢骚。凡有锦衣卫的地方,就没好事;凡有太监的地方,就是一团糟。皇帝是傻子不成,由着这帮坏蛋祸国殃民。
解语笑笑。为什么要用锦衣卫和太监?因为皇帝需要他们,因为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不管他们再怎么凶狠残忍、人神共愤;不管官员和老百姓怎么样对他们深恶痛绝,只要皇帝需要他们,他们还会一直威风下去。
官员中有六科给事中,皇帝下的旨意若他们觉得不妥,可以“封还”。官员中更有言官,哪怕皇帝犯下点芝麻粒儿大的小错,也会纠着不放,一封又一封的奏折“劝谏”,甚至有些胆儿肥的会“死谏”,弄的皇帝很是头疼;即便不是言官,遇到自己认为不合礼法的事,也敢上奏折表示反对。
太监就不同了。太监在皇帝口中是“家奴”,只听皇帝一个人命令的“家奴”;锦衣卫则是上直卫二十六卫中唯一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其余的二十五卫,指挥权大多在兵部。
“兵部不也要听皇帝的?”张不懂了。解语耐心告诉他,“国库不也是皇帝的?可皇帝要动用国库中的银钱,必须要有合理的名目,户部才会拨给他;内库则不同,直接在皇帝手中,他爱怎么用便怎么用。所以,国库是否空虚,皇帝并不关心,他只关心内库空不空虚。”同理,兵部控制着二十五卫,皇帝要使唤这二十五卫是要通过兵部的,那就远远不如直接听命于他的锦衣卫。
“皇帝是个糊涂蛋!”张评价道“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纵容家奴祸害自己的国家,自己的百姓!”眼下这批被发配的官员全是或明或暗阻止皇帝用矿监税使挣金花银的人。一个皇帝这般爱钱,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对!像皇帝这种王八蛋,真该推上断头台,当着京师百姓的面砍下他的人头!解语恶狠狠做了个杀人的动作,在心中把皇帝杀了几百回。
骂过皇帝,两人又坐下来商量劫人的方案。“若是锦衣卫押送,便要早些劫!”张决定不等到深山老林了,等不到那时候。人在锦衣卫手中实在不放心,还是一出了城便劫罢,“明日巳时他们出发,咱们悄悄跟上。到了城外十里的百花坡,便在那里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