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解语粲然一笑,面目生辉。只要把老爹说通了,父女二人同心协力劝谭瑛,通常是没有问题的。谭瑛只是性子清冷一些,和平常女子一样信丈夫,信儿女。
果然没过两日谭瑛便搬回安家住了,只是每天还要过来两三趟看解语,饮食、日常起居一样一样细细问过。“你们定要小心,不可大意。”安瓒微笑交待,“要不,只要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她定会再过来。”到时可是无论如何劝不走了,真会寸步不离的。
“您是知道我的,从小便懂事听话,从不让爹娘多操心。”解语笑盈盈吹着大话,“如今也是,您放心,我们一定听听说说的,一点事不招惹。”母亲大人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
张雱态度很认真,“岳母说的事,我一项一项全记下来了,我照着做。”拿出一张宣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着许多注意事项,有一百条之多。
解语直摇头,要个孩子是容易的么?这费劲的。安瓒赞赏的看看张雱,这女婿真挑对了,看他多知道爱护妻儿!安瓒拿过宣纸,一项一项跟张雱看过,“……无忌,这条很要紧,务必要照着做……这条可做可不做……这条也是,不必太在意……”
张雱是死心眼儿,安瓒、谭瑛吩咐过的事他真当回事,真照着做;解语是怕有个什么不对的谭瑛真重新杀回来,所以两人都很听话,谭瑛每回来检查后都很满意。
傅深却很不高兴。“她走了?”傅深大是不满,对着解语发牢骚,“你这儿正是要紧时刻,她倒真放心走!很该留下来照看你才是。”女儿家中没有婆婆,生孩子这紧要关头不就靠亲娘了,谭瑛怎么能走?
解语静静看着傅深,慢吞吞说道“那如何使得,家父家母向来恩爱得很,形影不离。”子女成年了是要离开父母的,配偶却应该永远长相厮守。
傅深脸色大变,想发火,却没什么由头。他觉得自己是冤枉的,好好的恩爱夫妻被生生拆散,心爱的妻子另嫁他人;可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是他亲娘,让他无可奈何。
“你祖母给你的信,”傅深低声下气说道,“乖女儿,你看在爹的份儿上,好歹看看信。”他想了几百回,明知怪不得安瓒,怪不得谭瑛,也不敢怪上自己亲娘,这时只想着骨肉团聚便好。
解语轻轻叹了一口气,接过信函,亲手拆开。这太夫人是闲的发慌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放,跟自己这不可能认回去的人纠缠什么?有那样惨烈的过往,难不成自己和她之间还可能有什么祖孙之情?别扯了。
信写得很煽情,用优美的文笔讲述了一个凄凉的故事:一位自小千娇万宠的国公府嫡出幼女,长大后嫁给一个以庶子身份袭了侯爵爵位的男子,成亲之初倒还琴瑟合谐。后来,只因为一句无心的玩笑话,竟致夫妻反目。
“我吃亏了,你是庶出。”那做妻子的其实满心喜爱自己的夫君,只是夫妻间打打闹闹说笑话而己,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谁知男子无情薄幸,竟翻了脸,往后再也没进过妻子的闺房。不只如此,他还变本加厉,娶进来一房又一房的美妾,宠爱美妾,冷落嫡妻。
妻子很是心灰竟冷。可是她怀了身孕,为了腹中的胎儿,她只能强撑着神色如常的继续做着侯夫人,打理整个侯府。等到怀胎十月生下麟儿,那男子只命人将孩子抱出去看了一眼,对妻子一句慰劳的话也没说。
妻子很要强。她任由丈夫宠爱美妾,独自一人抚养儿子,含辛茹苦将独生子养大。独生子长大后很有出息,也很孝顺,等到独生子第一回上阵杀敌立下战功,母子二人总算能在侯府后宅扬眉吐气。
如今,这做妻子的已是风烛残年。她没有旁的期望,只想和自己心爱的儿子、心爱的孙子孙女一起平安渡过暮年时光。“解语,好孩子,祖母在六安侯府等着你。”
解语很有些啼笑皆非。这位太夫人看样子是很有控制欲的一个人,年轻的时候要控制儿子和儿媳,儿媳不听从摆布便要除之而后快;年老的时候是要控制儿子和孙女。解语你想在外面逍遥自在?那可不成,我用尽手段,也要你回归六安侯府,跪在我脚下哭泣。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这是一个孝道大于天的时代。为什么傅深明知道他那敬爱的亲娘曾经做过多么恐怖的事,还对之俯首帖耳?一则是他自小到大五十年养成的习惯难改,再则是无论礼教,还是律法,都不允许他置疑自己的母亲。
别提什么“大义灭亲”。做子女的犯下重大罪过,父母亲长出首他,处置他,这叫“大义灭亲”;父母亲长若是犯下重大罪过,为人晚辈为人子女的并不能做什么,怎么做都是错。
“你祖母心肠最好了,”傅深神情惆怅,“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有时话说得很毒,其实只是说说而己。”不过是一句“庶出”,不过是一句真话,父亲竟然……?太无情了。
☆、第96章
解语失笑。太夫人这封信没白写,成功的打动了傅深,想必傅深此时此刻回忆起年少时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的岁月?越是回忆那段岁月,他越是会觉得太夫人不容易,越是会觉得做为儿子他必须要孝顺、听话、补偿。如果太夫人写这封信的目的是要傅深更加惟命是从,那要恭喜她,她做到了。
“二十四孝您知道吧?”解语慢悠悠问道“其中有位名叫郭巨的男子,为了奉养母亲要活埋自己年方三岁的儿子,埋儿奉母。您这么孝顺,我看啊,说不准将来也会为了令堂要置我于死地。”自己还没出生,太夫人已差点害得谭瑛一尸两命,这样的女人居然还“心肠最好了”?虽然知道傅深这人在家务事上一向不精明,却不知道他居然糊涂到这个地步。往后他会犯什么样的糊涂,更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