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并见她兴高采烈的,吹牛吹上了瘾,心底微微发酸。她近来不止一次提及“占山为王”“占个小岛做岛主”,状似无意,其实有深意,无非是提醒自己朝堂之外还有其他出路,悠然一向眼光敏锐,什么也瞒不过她。
“爹爹和兄长有没有信回来?”悠然临睡前想起今日还没有看到泰安的来信,问道。悠然不会训练信鸽,她和泰安每天的通信都是张并负责传递。
“有,跟你的信一样简短,”张并话出口后,又改口,“不是,比你还少一个字,爹爹的来信是四个字:平安,爀念。”
“爹爹跟个老小孩儿似的,真记仇。”悠然嘟囔了两句,“我写的信短,他的信更短。”不知道多写几句,不知道怀孕的人出不了门穷极无聊啊。
朝堂上不太平,悠然即将生产,偏偏这个时候,岳父举家回了泰安,张并微微皱眉。看悠然已经安安生生躺到被窝里,他抬指灭了灯火。
“若你生产时,我不在你身边,”张并仰面躺在床上,声音平平无波,“你会不会害怕。”
悠然的声音也很平静,“有什么好害怕?自我嫁你那日起,我就知道,做武将的妻子,会这样的。”神经不强悍,能力稀松,离开男人会手足无措,就敢做军嫂了?
黑暗中,张并身躯一震,追问“若我不在,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悠然轻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海潮向我咆哮,我也要把它踢回去!”
二人同时转过脸看着对方,张并依稀看到妻子娇嫩容颜上有淡淡笑意,她这般雍容,这般骄傲!张并贴近妻子,声音暗哑,发誓一般说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次日,悠然命人从书房取了副军事地图,闲来细细察看。黄馨不满,小声嘀咕“看什么地图,费脑子。”黄蕊抿嘴笑道“姐姐您倒是大声说啊。”您说这么小声,她哪儿听得见。
“阿蕊你不知道,”黄馨很无奈,“我家阿悠脾气可不好了,她眼神这么专注,显是这事很重要。这时候跟她说什么,她会不高兴呢。”到时不只不听,还白白生场气。
我还不知道这个。黄蕊大乐,又不是傻子,这个还看不出来呀,黄馨、悠然这对母女,永远是悠然说了算,黄馨只会说“好好好”。
“阿悠看什么呢,是地图不?我家侯爷书房也有这个,我都看不懂。”黄蕊凑过来,虚心问道。黄馨伸手想阻止她,怕她打扰到悠然,黄蕊只当没看见。
“是啊,是地图。”悠然笑咪咪回答,“这是军事地图。小姨从前看的,应该也是军事图。”钟元也是颇负胜名的将领,大名鼎鼎的西南将军。
“要打仗?”黄蕊呆了呆。她被孟赉一封信,从吉安侯府要了过来,一开始只觉得孟赉慈父之情,未免有些多虑,这时候看见地图,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十有□,打不起来。”悠然依旧笑容满面,“就算打起来了,也是小打小闹。”唉,只能这么?pgt
盗耍要不,身边这两位弱质女流,搞不好会吓昏过去,至少会六神无主?pgt
“打仗有什么,我见过。”黄蕊也笑得从容,“从前在西南,跟着我家侯爷见过打仗,没什么的。”
“小姨真是女中豪杰!”悠然冲黄蕊竖起大拇指,“有大家风范!”果然风尘之中,出奇女子?黄蕊这在欢场打过滚的人,行事倒泼辣爽快,很是明利。
“太太平平的,打什么仗。”黄馨脸白了,跑到悠然身边,“真打仗,有姑爷呢。就是姑爷不在,还有娘呢,阿悠不怕。”
悠然楞了半秒,这是母爱的伟大力量?随即和黄蕊迅速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笑道“哪会哪会?闲来无事瞎想的。”一起把黄馨哄住了。
待黄馨专心致致做起小孩肚兜,悠然继续看地图,黄蕊站在悠然身边,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泰安。
渀佛知道黄蕊的疑惑,悠然闲闲说道“泰安城里,如今还有座亲王府呢,孝武帝爱子鲁王殿下,藩地在泰安。”
“亲王府定然富贵了?”黄蕊很有兴趣的样子,“听说亲王府的规制,宫殿房屋有八百多间呢。你家不就是原亲王府,这么大。我还听说,亲王的俸禄很高,光米这一项,每年有五万石,啧啧,这够多少人吃的啊。”
岂止,亲王府就算请个厨子,也是财政付款,国家养着这些闲人,怎能不出问题。太祖皇帝只想自己的子孙享福不吃苦,不知道这会令天下的百姓吃多少苦。
“富贵已极。”悠然看着地图,缓缓道“宫殿窠栱攒顶,中画蟠螭,饰以金边,画吉祥花。”
鲁王府,存心殿。
宫殿覆以青色琉璃瓦,“存心殿”三个大字,用笔饱满,笔锋圆润,架构稳健,是不可多得的书法佳作。一名宽袍大袖的老者立在殿前,望着这三个大字发呆。
“祖父!”一名年轻俊美的男子走了过来,恭身施礼。他身着一袭石青色倭缎交领长袍,腰系玉带,风礀特秀,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贵气,令人心折。
老者看到他过来,略有些楞神,是这般的翩翩少年郎,才令花季少女倾心罢,以至于居然……
“祖父?”年轻男子的神情中,有了丝焦燥。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可能由得人反悔?曾经叱咤风云、横刀立马的祖父却偏偏下不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