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不见表情,但童颜觉得他应该是笑到不行,才会黑影晃得模糊。
“你到底看到多少?”
“全部。”他如实告知,难得好心安慰,“没事,我反正没五官,你就当我瞎子。”
他飘得斯文,犹如单纯上完厕所般安逸。
“现在女生真是得劲,如狼似虎,一个人把整部av自编自导自演搞定了,怕了,怕了。”
她更希望他是哑巴!
童颜回到放映厅,里面人正在惊悚尖叫,一只灰白色皮肤赤脚小鬼,鲜血淋淋地匍匐前进,每近一步,周围人就叫一下。她坐下,发现坐在第一排,更有这小鬼爬出屏幕的即视感。
路浓闭着眼,貌似在睡觉?
也是厉害,在这种不被鬼吓死,先被观众吓死的环境里,他竟能睡得如此超凡脱俗。这电影票不就浪费了?
“偶像。”
她唤了声,画面又黑了。周围人都不敢说话。路浓悠悠转醒,睁开眼,镜头画面突然出现一张笑着流黑血,牙床分裂的鬼脑袋,没有眼黑,全是眼白,瞪大像两只咸鸭蛋。
“啊——!”
叫得齐整。
童颜也不由轻叫了声,看旁边路浓,神色惯常面瘫,坐得直直,让她有点失望,挺想看他惊恐的表情。
他看过来,突然说,“叫和哭都没关系。”
“啊?”
“你是怕他们嘲笑你胆小,才坐第一排吧。”他说得肯定,就连她都快信了,“反正我看不清,你可以在这里哭,不用特意躲去厕所。”
电影的光打上他的眼,是有温度的光亮。他有不同于十六七岁男生的沉稳,疏离的表象下,是更细腻的心。虽然他完全细腻错方向,她还是觉得他特别好。看他眼神不自知地热烈,不是先前的情欲,而是单纯地……尊敬?
“你……”被她专注看久,他有些不自在。
“看偶像就不会怕了。”
她撒谎道。
他嘴角翘起,就一下,屏幕暗下,再亮起,消失无踪。
电影散场,太阳已下山。
“这个电影后面真吓人,你这家伙不是说不怕的吗,一直抱着我,我又不是gay!”
“靠,谁知道是这么吓人的,说悬疑惊悚,这就是恐怖血腥!”
“不过看到最后,眼眶都湿了,挺惨的。”
“就是啊,生死相隔,还是亲人。”
“路浓,你怎么看?”一个男生问,“你坐第一排,耳朵还好吗?”
“对啊,路浓,你和童颜坐第一排,她有没有借机扑到你怀里?”
童颜翻个白眼,“我才没在怕的,影院里叫得最大声的不就是你们这些男生?”她鄙视他们一圈,话锋一转,“只有偶像,在你们因为眼白哭爹喊娘的时候,他无比淡定告诉我,这是白色美瞳效果。”
路浓微微愕然,她冲他调皮地眨眨眼。
“我们朝这边坐车。”
人散,她和路浓朝地铁口走去。
路浓:“刚为什么那么说?”
“知道你看电影睡着,总是不太好的。”她说,“更何况他们这么八婆,搞不好星期一全班就在传你看电影吓得扑在我怀里,剧情全然不记得,这样……”
“这样?”
“这样我根本没占到便宜,却成为全体女生的嫉恨对象,太吃亏啦!”
她咧咧嘴,表情丰富至极。
他突然词穷,多此一举,却不讨厌。
他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你的想法,很深远。”
在她身后,刷上公交卡,嘴角微扬。
地铁到站,她像只被抛起的篮球,准确入樽。坐在椅子上,冲他挥手,他走过去。她扬脸,全是笑,“你要坐吗?”他摇头。
“那我帮你拿书包。”她抢过他的书包,抱在怀里。
“为什么这么开心?”
他问出口,后悔了,多管闲事。
“刚好有人下去,我就坐到座位,超级幸运!”她抱着两只书包,下巴搁置在上面,压出两层肉,手臂不长,整个圆滚滚,稍微不注意,就要滚出去似得。他手抵住书包,她盯着他的手,突然说,“偶像,你太瘦了!你的手好像刚电影里的女鬼。”
有时很会说话,有时又很不会说。
她伸出自己的爪子,和他比,他关节突起,手背骨明显。她的……“一块肉饼上,戳了四个洞,五颗一号电池插在饼边。”
她如此形容,很是合适。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瘦的瘦死,胖的胖死。”
他收回手,掩住嘴,轻咳一声,见她的肉胳膊上有道短浅的口子。他从书包侧袋拿出一块创可贴,她神色莫名,他却用嘴撕开,取出里面,递给她,她撕掉上面的膜,换个方向,她又撕去下面,就是没接创可贴。
他也没不耐,趁着到站,松开另一只握把手的手,双手帮她贴好。轻摁伤口,她蹙眉,倒抽口气。
“怎么弄的?”
她笑眯眯,挺得意的,“和恶势力斗争留下的光荣痕迹!”她和小鸡巴,只是小鸡巴不在了。
见她情绪一会儿高昂,一会儿低落,他发现,她真的不是初见好懂的样子。
“那你们很厉害。”
她抬头,看着他,发现不是玩笑。扯开话题,问:“偶像,你为什么会带创可贴这种……”女生才会悉心带着的东西啊?相比他,她真的太糙了。
他失神一会儿,目光悠远。她觉得,他的遗世独立感,大部分是因为他的眼,不知道看向何处,又好像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人都是会受伤的。”他说得平和,像在说每天要吃饭那般自然。低头,见她瞅着自己,复杂得不像她。
“路浓。”
“嗯?”
她碰碰他的手,“过来。”他离得近点,后面撞了下,他单手撑着她后面的玻璃,特别近,他发现她眼睛生得很好,黑白分明,毫无杂质。唇很剔透,说:“坐。”
……做?
她站起,把他推到座位上,再把他的书包塞给他,动作很流利。他看见旁边作势要抢位子的中年男人姿势僵住,恍然懂了。
“星期一见呀,路浓。”
她抱着书包对他说,两颗虎牙漏出来吹吹风。他的“浓”字,被她说得鼻音浓重。他第一次发现,他的名字是这般念法的。
看着她走出地铁,他拎着书包起身,对上中年男人的讶异,走去门口。
他不过是她后一站而已,多此一举。
手抚上脖颈,双指按住左侧动脉,按了按。
地铁站的广告牌那儿,滚动播放《偶像训练生》里的十强新曲,新的宣传单曲,总有人驻足观看。
手机震动,是老妈打来的电话。
“今天回家吃饭吗?还是和同学在外面玩着,一块儿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