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日斯兰带着些隐秘的兴奋。玉疏在北延一年了,他安排了多少婢女、奴隶,日日夜夜盯着她,可是竟找不出一丝破绽!她仿佛真是认命了一般,做着汗王的宠妃,并不过问世事。
唯有一样。伺候她的婢女说,她写东西的时候,从不让人进去侍奉,总是一个人呆着,而且也从未有人收拾过她写废的纸。
终于让他抓到了把柄。阿日斯兰一笑,展开了字纸,只是一目十行看了之后,又像哑了似的,颠来倒去地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许久之后才震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赫戎鹰一样的目光看过去,斩钉截铁地道:“念!”
阿日斯兰垂下眼睛,低声念: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赫戎面无表情:“这是通敌的信吗?”
玉疏冷笑道:“原来在北延,规矩这样严苛,抄一阕思乡的词,都能叫通敌了么?”
阿日斯兰一咬牙,又去拿其他的字纸,忙道:“王兄,还有。”
“念。”
玉疏讥讽地笑了一声,没说话。
“兴废从来有,干戈不肯休。可不食君禄,命悬君口。太平时,卖你宰相功劳,有事处,把俺佳人递流。你们干请了皇家俸,着甚的分破帝王忧?那壁厢锁树的怕弯着手,这壁厢攀栏的怕攧破了头。”
“旧恩金勒短,新恨玉鞭长。本是对金殿鸳鸯,分飞离,怎承望!”
“则甚么留下舞衣裳,被西风吹散旧时香。我委时怕宫车再过青苔巷,猛到椒房,那一会想菱花镜里妆,风流泪,兜的又横心上。看今日昭君出塞,几时似苏武还乡?”
是戏曲汉宫秋的唱词。
阿日斯兰越念越奇怪,狠狠往玉疏那里瞪了一眼。
“所有的,都在这里了?”赫戎问。
阿日斯兰不甘地垂下头,低头应了声是。
玉疏私下抄的字纸给人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念出来,她站在原地,形单影只,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着,昏黄的烛火映出她满是泪痕的脸。她含泪怒道:“如何?汗王和左相可有定论?若要定罪,那我便在此恭候了。”语毕又是一行泪洒下来。
阿日斯兰知道赫戎本就不信,如今只搜出这些,想必他更要深信不疑,心下暗恨的同时也别无他法,果然见赫戎已长叹一声,过去搂着她。那女人像是终于卸了防备一般,埋首进赫戎肩头,抓着赫戎的袖子,全身都在细细碎碎地抖,“我没有......我没有......”
“我只是……有些过不惯,所以有些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