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周博云点点头,史官叹了口气,应声推开那扇暗门。
周博云提着油灯,进入昏暗的房间。史官收起钥匙,默默地跟在周博云身后,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声响,任何交流。
他找到了一处卷轴,打开它,上面用青锋笔,力挺地写着这一名士生平的任何一个字,不带遮瑕挽留。
天顺十年(乾德二十七年),御史陈应阑,字惊泽,碎于晏都城墙之下,生死迷离。遂查之,不见尸骨,乃记之为“卒”,不复出焉。定为建安侯,丰功伟绩,封侯万里,祝其安乐太平,可得永年。
周博云看完,看着油灯中若隐若现的光,回想起朝廷上的那一眼,以及屏风外那两个其中之一的模糊身影。
并非谢忱,乃是陈应阑,陈惊泽。
到底蛰伏了多久?
第13章
檐下风起,庭院萧萧。沈侯府的大门紧闭着,堂中一人窥灯,正写着文书。
几日已过,可是沈木衾的心却不见好转,面对荆青云的死,他更多的是愧疚,可是并无办法,从古至今,每一个人都懂得一个道理,那便是——已死之人无法重生。
他的这封文书,是写给索命门的。闻燕声给了他几日考虑的时间,现在时日已到,沈木衾忽觉还是不能再纠结下去了。
这几日内,他还接到了薛雀的信,信中前半部分是寒暄,并说自己见到了陈自寒等人,还好他的部下好好聊了聊,后半多话锋骤转,恰如疾风骤雨,薛雀后面道,他不喜欢魏德贤一宦官一家独大,相反周博云夺权篡位再登基是不能再等了。薛雀提议,联合索命门一起,铲除东厂。
沈木衾知晓前半部分,大概陈自寒的部下是陈应阑,两人一见如故,想聊甚欢,他不由得捏住了信的一角,慢慢攥紧衣袖,看向隔着疏朗窗,望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庭下积水空明,盖竹柏影也。
而这后半部分,恰好与索命门门主闻燕声的提议如出一辙。沈木衾抬眸看向一旁的油灯上,拼命闪烁的烛火。
这些烛火仿若一个个跳动的脉搏,是一代代文臣武将的生命,油灯灯蕊不断变黑,逐渐变软,最后都会燃烧殆尽,消逝在火光中,不复存在。
我们一代代人,开天辟地,征战四方,究竟是为了什么?世上有人坐于高堂,有人落于尘埃,有人金玉其外,有人败絮其中,但总有一日,会有一个能扛起天下江山,四方疆土之人,春和景明,永得万年。
沈木衾垂下眸子,撕碎了那张文书,而后将碎纸屑聚拢起来,放到油灯中,烧为灰烬尘埃,随风而散。
他又重启一封,动笔给闻燕声的信。
信上,沈木衾念头转变,他对于“铲除东厂”此事十分保守,方才薛雀和闻燕声两个人的观点不谋而合,算的来说,也并非不谋而合,两人肯定商量过。
他欲要下笔,忽然有个念头冒出。
若是今日下了“答应”,如果这场行动计划失败,他会死,闻燕声会死,薛雀也会死,总之所有参与过这场行动计划的人都会陪葬。但是若是成功了,周博云确实会如期称帝,因为没有了阻碍,自己会有丰厚的赏赐,甚至重振侯府,但是代价太大了。
沈木衾负担不起。
突然间,一把飞刃擦过他的耳畔,掉落于地板,卡在了地缝中。
沈木衾抬起头,看到一道蒙着面纱的黑影,不出他所料,来的人正是闻燕声。于是沈木衾连忙站起,整理好案台,藏好信纸文书,看着闻燕声从屋檐跳入庭院内。
“沈念闻。”闻燕声朝沈木衾会心一笑,这个笑容应该是闻燕声最真心的笑容了,声音中满是期待,“我说过我会如期而至的。”
“闻门主不愧是门主,走路带风,脚下无声,若是我在坐过去一点,恐怕——小的就要一命呜呼了。”沈木衾提着油灯,奔赴至庭院中。
闻燕声环顾四周,他双手叉腰,感叹道:“这真和几日前不一样了。”
“那当然,我打扫了一番。”沈木衾答道。
“干净的,”闻燕声叹了口气,“但是我不习惯,太整洁干净让我难以落脚。”
其实,从某一方面来讲,闻燕声并非是有洁癖,而是因为索命门的刺客,天生从来就是沾满鲜血欲满袍的。刺客们从血山中出生,从尸骨中死亡,此生就是一个轮回,换句话说,索命门的刺客,生下来就是为了杀人,做人命买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