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侯爷......我知错了。”郎谦谨最终只是吐出这几个字, 默默地低下头, 不敢再看戚风明。
而后, 戚风明闻言也放开了郎谦谨,他犹如一根蓬草,摇晃地在雨中来回踱步, 佩剑在雨中来回甩动。几次,戚风明想抬手劈砍郎谦谨,却在佩剑送出的那一刹那瞬间后悔。
而郎谦谨看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桓玄侯居然有朝一日,在这个平常的雨夜之中,眼角淌下了无数滴泪水,和从天而降的雨水渐渐融为一体。郎谦谨抹了一把脸,将脸上的雨水抹去,而自己只是低头看着千朔和闻燕声的尸体,沉默地发愣。
“北明......没了东厂......没了索命门......没了皇嗣......没了母后......就等于没有了君主,敢问整个天下,北明如今还剩下什么?还留下什么?以后的北明又该何去何从?”戚风明说完,便将佩剑杵在地上,他跪下身,身体支撑着佩剑,将眼泪交给雨水。
郎谦谨想到那时不久,周博云找到他的时候,他曾说,若是将韩衙和东厂付之一炬,自己成功登基,将会给他如获至宝般的好处——金钱、美酒、器皿......只要郎谦谨想要的,他无一不满足。
然而,现在,东厂覆灭,韩衙覆灭,一切似乎就像是周博云口中所说的那样,万事皆空了。可是那些如获至宝般的好处——金钱、美酒、器皿......自己心中所想,皆都成为了镜花水月,一触即破。
他举起掌心,靠在朱墙一旁,仰头看着满天的雨水。月亮不知何时早已偷偷藏匿在云层之后,云层黑压压一片,越积越厚,宫中一人没有,身后的韩衙中的火焰也被雨水浇灭,东厂厂卫的尸体连同刺客的、禁军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再往前看,是在雨中孑然的桓玄侯,侯府的官兵也握着长枪冷刀,低下头去。
韩轲用死换来了东南之地广信城的安宁。郎谦谨想到这里,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韩轲这个人从未给自己留下过什么活路。
他单刀只身奔赴虎穴,独自面对梧塘众人,那他就是做好了死在那里的准备,而韩轲也真正的做到了。而后,他将千朔留下,将诸多东厂厂卫留下,只是窥探到了周博云的计谋。其实很多事情,韩轲早就知道了,但他不说,只是用行动去证明。
证明自己才是最有资格成为东厂督主的人。
而也只有韩轲能有这般“单刀赴会”的勇气,去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命数单挑梧塘所有人。
“侯爷。”想到这里,郎谦谨开口道,“其实韩督主早就料到了之后会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只是他嘴巴严,不说,我们便不得而知。”
桓玄侯戚风明将目光转向郎谦谨,道:“本侯和他敌对十多年,你以为本侯不知韩轲其人是何许人也吗?不是的。我虽然和韩轲水火不容,可是我从未想害东厂分毫。从北明建立之初,东厂就一直存在。任何事物的存在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如果在其成熟之时破坏它,将会让整个世道的秩序混乱。”
郎谦谨喃喃道:“可是皇子他说,他永不后悔。”
然而,戚风明却反问道:“你后悔吗?”
“我不知道。”
郎谦谨复杂地看了一眼戚风明,却看到了戚风明那饱经风霜的脸。
那张脸早已不再年轻,甚至布满皱纹,两鬓斑白。而戚风明就这样站在雨中,斑点和皱纹被雨水洗刷到透亮彻底,让人不忍移目。平常郎谦谨和桓玄侯打的交道并不多,有时候顶多是在上朝之时看一眼,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入心。
良久,郎谦谨又一次重复道:“我不知道。”
“好。”闻言,戚风明点点头,他的目光深沉,一双眼早已看破了红尘岁月许久了,然而此刻他却觉得浑身无力,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绝望,“北明本来就像是一只摇摇欲坠的扁舟。这只扁舟游走在风口浪尖,时而推翻,时而摇摆,却从未倾覆。只是因为东厂和中央在支撑着这只岌岌可危的扁舟。然而现在,这只扁舟上的两位舵手已经被滔天巨浪吞噬,扁舟上的人们可再也找不到方向了。”
“北明......已经没有可以统领的人了。”戚风明的声音终究和这满城风雨融合,破碎却又清晰。
那一刻,郎谦谨心停跳了几拍。方才戚风明问自己可有后悔,他说他不知道。当戚风明说完“北明......已经没有可以统领的人了。”这句话时,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可是晚了,追悔莫及了。
“侯爷......我后悔了。”郎谦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