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李修走得极快,边走边活动着手腕,他有很严重的腱鞘炎,手术时间一长就会发作,曾经不止一次说过以后要让自己代替他的那只手。
但是,但是还有机会吗。
他太紧张了,太在意了,生怕会有细节做不好,却没想过真的会做不好。
汗湿的衣服没来得及换下,在接近午夜时分的走廊上紧紧贴住秦兴的后心,凉意像蛇的皮肤,一点点游走到他的心中,既突然,又意外。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会感到害怕,恐慌。可他只能僵在那里,看着一点点失去的东西,放大了所有失望。
林预很亮眼,但他更适合去电视里当个明星,演戏,而不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地方当一个坐享其成的人。
尤其对秦兴这样完全靠读书和努力一步步生存下来的人来说,林预的空降已经称得上精准打击。李修根本不会明白,他并不是非要那个位置不可,也就像李修说的,他想要个公平,可原来,在他们这些领导层的眼里,世上根本没有公平不公平的理论。
这只是个笑话。
第12章
离开手术室之前,林预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四十五,赶不上回去的地铁了。
他一直不太喜欢匆忙地赶赴什么事情。
顾星移还在在里面收尾,韩主任已经先走一步,林预只知道卢医生拍过他的肩膀。
剩下几人则是互相搭着离开的。
他靠在墙上,卸下精力,连看人都很模糊。
慢吞吞喝完一瓶葡萄糖,林预起身往办公室走,路上手机振得很突兀,他拿起来一看,是个熟悉得很久远的名字,是回国到现在,江惟英这三个字第一次出现在屏幕上。
“急诊顶楼,过来。”
林预对那几个字看了会儿,指尖触点着屏幕,不知道是因为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始终微微颤抖,打不出拒绝的字。
他今天实在太累了。
出了外科大楼,林预麻木地走了段路才察觉天上在下雨,挺大的雨。
他一直没有伞。
林预知道自己是个很迟钝的人,但对江惟英的行为,却总能预判得很准,似乎他的恶意只要用在自己身上,能使自己痛苦,就能平衡他曾经丢掉过的乐趣和尊严。
如果这是一种等价代换,林预觉得是值的,已经七月了,时间和金钱永远都来不及等他,他也已经没有办法了。
林预闭上眼睛重重捏了下鼻梁,明明,他只是一个人,明明很讨厌下雨天,明明就很累。
很累啊,这样活下去。
好像每一条走向江惟英的路,都是那么难堪,疲惫让他脚下虚浮,林预每抬脚走一步,意识就会跟着散一些,散得很远,远到会自动想起这相似的梅雨季。
他想起江惟英讨厌下雨天,他说南方雨水多,潮湿起来有霉掉的味道,人也跟着霉掉。
结婚的时候好像也七月,没有办婚礼,江伯年让他回来,一场江家亲眷见面会,算是礼成。
那天也下雨。
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被江惟英拎到房间里,被一次又一次的按进蓄满水的浴缸中,每隔二十几秒,他才能呼吸一次。
江惟英一次又一次的问“这婚还结吗。”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会被江惟英再次被溺进水中,最长的一次,林预数到了三十秒,他的身体以为他快死了,但其实林预知道,江惟英永远都不够狠心。
快到四十秒的时候,有人砸了门跑进来救了他。
濒临扩散的瞳孔里,映出江惟英不甘又愤怒的眼睛,红得像流了眼泪。
那是一双凌厉桀骜的凤眼,眼皮深薄,眼尾匀长,那眼睛的主人死死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掐死他,但他被拉开了好远,被很多人困住,林预就那么看着他眼中汹涌的不甘,渐渐变成深浓的痛恨。
他体会不到对一个人产生感情为什么会痛苦,也不能明白所谓的痛苦为什么是一种束缚,他仿佛还能听见当年姜辞骂他狼心狗肺见钱眼开,骂他不择手段阴险小人,姜辞骂了他那么多年,骂来骂去也就是这么多词,但林预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辜负他所望,每一句都正中红心,江惟英对他的仇恨,他无从辩解,这么多年像在做梦一样,梦里梦外,他都很想告诉江惟英,玫瑰花的刺,是玫瑰花的刺,不配得到花的人得到刺是活该,但他并没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