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预完全屏蔽姜辞的声音,闷咳了几声,拉高毯子盖住了头。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房子是谁的,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也许是江惟英不想让他住在这里,而且这个地方不安全了,他控制不了自己会做什么说什么,他也不愿意别人在这里半夜会看到个精神病,尤其这个人还是姜辞。他心底有些不明白不懂得的委屈,在背过身后慢慢在身体里结了冰,冷得他发抖。
久别重逢后他们相处的第一天还算和平,至少姜辞是这么认为的,他比林预要友善得多了,林预单方面躺着没动过,他至少煮了面还给林预留了一碗在锅里。
但林预就不怎么上路了,第二天在锅里烂成糊的面和没刷的碗分毫未动,阳台上的椅子已经空了,姜辞还没来得及教育林预怎么做个人,林预已经在这个房子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62-3
林预在办公室里走神得一塌糊涂,冯泉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只能把一堆要见他的各种人啊事啊通通挡在门外,李修也在其中,但他爽快,只叹了几口气转身走了。
冯泉摸着鼻子小心推门而入,林预还是那个样子,侧面看去这个人就是很薄的一片,窝在椅子里对着窗子看不到表情,他一整天也不会说一个字,送进来的饭一颗米都不会动,他也不问不管不看冯泉对着成山的文件做什么,偶尔在冯泉敲击键盘停下来的几分钟内他会“醒”过来,转头看一眼,好像那声音就是催眠用的一样,冯泉快被上下层巨大的压力挤成铁片了,却也不敢对林预说半声抱怨,不光如此,有时候林预明明在眼前,他还是得模仿对方的字,把该签的签了,在不给林预找麻烦这件事上,冯泉已经不能用称职形容,他炉火纯青,登峰造极。
林预萎靡的速度太快,对外界的事物反应过慢,冯泉觉得如果用冰冷机械形容林预的话,那他现在就是信号接收器坏了,不灵光,这倒也让冯泉渐渐明白,这个人也不是刻意的冷漠冷淡,是真的天生不想跟人性相通。
“今天晚上没什么应酬,吃完饭我送你回去吧?”林预微微皱眉,信息接收迟滞后表情有了一丝想不出来怎么拒绝的迷茫,这是近来每天冯泉都能在他脸上读到的信息。
不等他想出拒绝的理由,冯泉接着道“就去“舍里”?虽然有点远,但是环境和口味都不错,很安静,以前江....江总就很喜欢那家....”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林预的表情,林预眼睫微睁,干涸的嗓子略微嘶哑,他低头轻应了声“好。”
冯泉肩膀一松,这才发现了自己的紧张,其实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林预很淡的情绪里对“江总”这两个字的敏感,只要提起这两个字,很大程度上林预会同意一些事情,也会在无意中非常好说话,比如吃饭。这个社会如果有人能饿死,只有可能是林预,林预宁愿往手背上扎两小时的蛋白营养液,都不会往正常人的食物上看一眼,尤其是咸的东西,午后在食堂吃过饭的人是不能进入办公室的,身上沾了混杂米饭和各色菜肴的咸油味,林预闻见了倒不会说什么,只会脸色苍白地走进洗手间,吐上半小时脸色发黄地走出来,再默不作声地离开办公室坐地铁回家,经历过几次冯泉中午都饿习惯了,在林预偶尔对极甜的东西宽容的时候,冯泉也会吃一些。
他今天就是想起来那家绿豆糕,依稀记得好像江惟英提过。
几场雨一下,秋天的气息就浓烈起来,天色暗得早,早晚也陡然冷了起来,林预感冒像是一直没好,他说话少,到了晚上鼻音就加重,冯泉开车的时候听见他咳嗽,疑惑道“药没有用么?好多天了怎么还没好呢?”
林预隔了差不多一分钟,冯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说“嗯,没事。”
冯泉笑道“你是医生,你说没事肯定没事,但是一直咳嗽肯定不舒服,一会儿点个热汤喝一下就会好很多,想喝什么汤?”
“想喝什么汤?”林预晃晃脑袋,恍然间错乱的时空回了原位,他也正坐在冯泉的车上而不是家里餐桌前江惟英的对面,林预想不起来自己想喝什么汤,他只是回忆着饭桌上有过的一切,眼中的茫然就更深了“他...江惟英喜欢喝什么汤?”
“江总不喜欢喝汤的。”冯泉在后视镜里悄悄看了林预一眼“江总喜欢的东西不多,口味偏清淡,海鱼,虾会吃一些,面食好像都不喜欢,哦对了,江,河鱼都不吃,甜的也不吃,还有就是..”冯泉打了个转向灯,发觉林预竟听得很认真,眼睛看着他好像还在等着他说话,不禁又笑道“喜欢绿豆糕,甜汤,热的元宵汤,我们要去的那家他就很喜欢。”
林预靠进柔软的椅背,窗外飞速略过的树影越来越暗,隔绝在外的冰冷而空旷的气息离他只有一个车窗的距离,他已经不安全了,暂时被庇护的空间是这么的狭小,它能保护自己的空间和时间都是有限制的,总是要下车的。无论在哪里,已经没有江惟英了。
车里没有,终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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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吧。总要吃点东西。”
冯泉停好车,林预却不愿意下车,他神色厌倦,嘴唇动了动,摇头拒绝“对不起,我好像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