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惟英眉心重重一跳,方向盘在他手中偏移了几寸,盘山公路上没有灯,但他的速度不得不再快一点。
“他还没到时候,死不了。”
姜辞凉凉地嘲弄道“你看过他的命薄啊”
“看过。”
江惟英扔了手机,山顶很近了。
或许这是靠近上帝的地方,林预睡睡醒醒,醒了又睡,身边不断有人试图叫醒他或跟他说话,但看他一派拒绝冷淡的模样,别人便也不再来靠近。
他胸腔里的疼痛在他不感到很冷的时候随着温度一起苏醒,他甚至感知不到是哪里在疼,只是很难呼吸,他用手抹了抹脸,起初只是觉得暖和,稍后在自己也不能察觉的时候,指尖已经被牙齿的隙缝碾出了一道道红色痕迹。
他麻木而疯狂地用牙齿抵着指尖啃咬,脑子里任何声音都能被这样的频率抵消。他不由得把自己团得很紧,他多希望自己能躲进一只熊里,躲在一只密封的箱子里,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林预!”
江惟英摸到林预没有任何温度的身体,抬起他的脸,林预连眼睛都不再眨动“林预...”
林预在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沉了下去,他眼睛里最后一点水光终于带走了他身体里所有的温度。
跑进停车场江惟英用尽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车门打不开的时候他没有慌张,林预寒颤不断没有意识的时候他也没有慌张,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个医生,他开大的暖风,他扒掉彼此所有的衣服,他将这具冰冷的寒铁紧紧贴在自己的心上。
可无论他怎么叫他,林预始终没有醒。
钱之于江惟英几乎无穷尽,曾经他想要什么都在举手间,但在这个山顶,无论他怎么求救,始终无人应答,他的双臂发软,什么都抓不住,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颤抖着,脑中混乱一片,在唯一的一条路上居然看不到尽头,
他咬咬牙一路向山下,在还没有到有信号的地方,林预剧烈喘息了一阵,江惟英踩停了刹车,伸手尚未触及到他,林预猛然睁眼,一瞬痛苦在脸上放大到了极限,他张嘴不断地上仰着头,无法呼吸却又无力挣扎..
“林预!!坚持一下!!”
或许颤抖的声线里有了明显的慌张,林预草草地向江惟英投了一眼,破碎的神情里悲伤委屈俱在,任谁也不能再说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了,可这一眼稍纵即逝,林预脸色煞白,来不及说一个字,四肢瘫软后陷入抽搐。
他室颤了.....
“林预!!!”
江惟英能听见林预被自己按断了的肋骨脆响,能看见林预起伏抽搐又归于一片宁静的胸腔,可林预始终睁不开眼,让江惟英整个人几乎要跟着软下去,他呼吸急促,手上毫无分寸,脸上头上不断有水滴下,而这感觉不到回温的身体每一秒都在下坠。
眼看着脚下群山起伏,绝望之际江惟英真的想干脆带着他一起跳下去,他猛烈喘息着,狠狠抵住了林预的额头,牢牢将两人印在一起,咬牙切齿道“不许死,你不许死”
“敢死在我前面,我.....”
我能怎么办呢,江惟英抱着林预,他抱得很轻,却将林预深埋在颈脖间,不规则的呼吸声即浅又乱,江惟英心里疼到喘不上一口气,他回望群山,软软地跪倒在地,突然间,他就能意识到他的渺小在此间不比一粒尘土更入得了神明的眼。
可他还是虔诚地低下了头,祈求般祷告“在离天堂这么近的地方,如果真的有神明,请将他归还我。”
归还我吧。
把他还给我。
江惟英从不信神明,但在这短短一天里,他此生最大的奢望就是神明会原谅他。
一夜之间,林预被连续转院,时间过得太快又太慢,快到江惟英坐在那里眨眼间就不知今夕何年,慢到能感觉得血小板在身体里凝结成了细小的针,在经过心脏的每一分一秒里都要施与他酷刑,好让他保持清醒。
连续两家主治医生告诉他,林预没有问题,他不仅活着,他还得到了很恰当的救治,虽然他的肋骨确实断了。
“他真的好吗。”
医生对他耸肩,江惟英很讨厌这样的动作,可他毕恭毕敬地问“他什么时候才会醒。”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我想你应该带他去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刚开始总有好几个医生来劝他,再后来大概这里的医生也逐渐知道了他是谁,便也不再有人跟他说话,而是给这里增加了床位,甚至是沙发和临时设施,方便他在林预迟迟不醒的时候,呆得更舒适一点。
江惟英几乎是感觉不到的,事实上他自己说的任何话他都听不见声音,问出的每个问题也不需要答案,他只是想发出点声音,好像确认自己还活着一样。
林预没有病症,失温,心悸,焦虑哪怕抑郁,都不是病症,就算去查了他全身,或许能查出他胃穿孔,营养不良甚至过敏哮喘,但都不是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