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现在不识字好糊弄,等再过一阵,就该指着微信问:“爸爸,他是卖海鱼的吗?”
认识林松玉之后,汤呼呼对自行通过爸爸手机给人打电话这件事越发熟练和执拗。
汤呼呼不像谢琢不善言辞,有一日,他或许会抱着手机联系批发海鱼的叔叔,“请给呼呼一条海水鱼”。
毕竟小崽子现在就懂“批发价”和“零售价”的区别,看见爸爸手机里有批发商,大有可能热情地去了解价格。
卖海鱼的叔叔指不定会露馅。
谢琢对海鱼过敏,他总不能告诉汤呼呼:“爸爸留着他是为了捞你另一个爸爸的遗物。”
落海失踪满两年,法律意义上可以认定死亡。
谢琢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哪怕是一片衣角。
明天便是汤玉的祭日,谢琢一向淡化这一时节,免得被人看出来呼呼出生的日期对不上。
汤玉离开在除夕前,汤呼呼却出生在元宵节。
真有身边人怀疑,谢琢便说汤呼呼是腊月生的,总归也没有出生证。
谢琢捂着振动的胸腔,喉咙感到微微的腥甜。他在脑海中回忆汤玉的脸,因为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所以画面变得既清晰又模糊。
再见了,他不得不在法律意义上跟汤玉说再见。
轮廓放大锐化,最终剩下灿如星子的双眸,像寒夜里的星星,汤玉在绝大部分时候不会温情脉脉,而是锐利、敏捷,汤玉看见自己的孩子会是什么眼神?
一瞬闪过的画面忽然补足了幻想的空缺。
谢琢不愿再想下去,草草收拾一番,在小崽子床边的地铺躺下,他怕自己感冒传染给汤呼呼。
许是跟汤玉说了再见,谢琢梦见了他们的初见。
那是车祸后的医院里。
他去够桌上的手机,碰了几下,都没法张开五指拿起来。因为牵动了伤口,眉心深深地拧起来。
汤玉就在这时进来。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亮屏幕,给他放在被子上,接下来有一根手指能动就能解锁手机操作了。
“谢谢。”
“不用客气,我就是你找的护工。”
谢琢沉默地和他对视,并非他以貌取人,而是对方高傲的神色、出色的容貌、不甘的语气……每一项不像是能干护工的。
汤玉抿唇,脸颊的酒窝不明显地闪现了下:“你什么眼神,你不找我,难道要找四五十岁的阿姨?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上厕所都要人伺候,你不害羞?”
谢琢确有打算找一位男性护工,但是汤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昂贵”“我讨厌伺候人”的气息。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琢:“抱歉,我雇不起。”
汤玉:“一天一百!”
谢琢一本正经:“没钱。”
“一天一百这么划算,小伙子我雇你啊!”挨窗户一床的大叔闻言很是心动,这样他的女婿就不用天天请假陪床了。
“抱歉啊大叔,我只对他优惠,因为我暗恋他。”
大叔第一次看见活的同性恋,震惊得伸长脖子,绕开被护士挡住的部分,对汤玉和谢琢上看下看,喃喃:“难怪我女儿她找不到帅哥对象……”
被病友怜爱了一早上的谢琢风评被害,从怎么是别人家的孩子变成还好是别人家的孩子。
“你就说雇不雇吧。”汤玉一屁股坐在床沿,抱着手臂,目光盯着对面的白墙。优渥的生活没有让他学会低声下气,只会故作强势地等对方妥协。
理智上谢琢应该叫保安,但看着对方表面倔强实则把很需要这份工作写在了脸上,这让他想起了过去的很多时候,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窘迫。
他的确打算请一个男性护工,但暗恋者除外。
“你没有暗恋我。”谢琢道。
汤玉一下子扭过头,快言快语:“怎么没有,我高中就暗恋你了。”
谢琢:“我不记得有你这个同学。”
汤玉:“一个年段那么多人,你个书呆子能全部记住?”
谢琢稍有迟疑:“你的名字是?”
“汤玉。”
谢琢毫无印象,基本可以断定汤玉在胡说八道。
“你是真想当护工,还是需要我的协助?”
汤玉咬了咬唇,破罐破摔地说:“我没有钱,需要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不然我晚上就会露宿街头。”
他长得纯良,眼尾垂着,便没有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嚣张,像小狗一样老实,又像小猫一样誓不罢休。
谢琢:“你是离家出走的学生吗?我建议你马上回学校。”
一句话惹毛汤玉。
“我早就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