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冰燕琢磨不透印山城在兜什么圈子,迟疑片刻说道:“他做事比较认真,平时上班穿皮鞋,每次打球都要换的。”
黄宇也心生纳闷。来路上,印山城一直在问救援队当时的打捞情况,他所谓的博弈是什么黄宇并不清楚。
“确实,必须换鞋才能打球。箱子里有四个网球,但是,你可能没注意。”印山城牢牢盯着陆冰燕的眼睛,竖起右手食指,“在那时,有其中一只球掉在网球鞋里了。”
黄宇转过脸看着印山城。印山城完全没理会,保持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不合理啊。球为什么会掉到鞋子里呢?打完球以后,回到车旁打开后备箱,然后把东西都放回去。但是,脱下球鞋换回皮鞋,这一定是最后一步,难道手里拿着拍子和四个球换鞋吗?”
陆冰燕不断眨着眼,依然困惑不解。
“所以,把网球鞋放进车里的时候,球和球拍已经在里面了,球掉进鞋子里是不可能的。”
黄宇很想用沈重的话来回应:也不是百分之百吧。经过严重颠簸的路段,球弹起来掉进鞋子里也有可能。虽然这跟抬杠差多,但作为被审讯者,以此反击确实可行。幸好,陆冰燕哑口无言。
“那么,怎样才能让球掉进鞋子里呢?如果有个网球袋,这些东西原本都放在袋子里,就能说得通了。你看,先把鞋子从袋子的小隔档里面拿出来,然后……”印山城把双手举到眼前,做出抓捏的动作,随即向下一抖,“把袋子里的东西一口气倒出来,球就进鞋子里了。对吧?”
陆冰燕咬紧下唇,眼眶泛红了。
“陆女士,清空的网球袋去了哪里?”
“我的第一反应是用来装人。可是好像装不下,就算切得四分五裂也装不下。”
“不要说了……”陆冰燕捂着胸口,慢慢靠向一旁的柱子。
黄宇想过去扶着她,一转念还是忍住了。
“江久旭是奥生运动会所的会员。”印山城不动声色,继续往下说,“我见过他们家的网球袋,其实就是个大号的双肩包。看到两条肩带,我就忍不住想象有人背上它的样子。可是就地掩埋的话,加一个背包毫无意义。沉水里,可就不同了。”
陆冰燕坐倒在地,捂住脸哭了出来。
印山城走到她面前蹲对下身,柔声说道:“具体的位置在哪里?打捞队就在湖边等候命令,告诉我,节约一点大家的时间。”
下雨了,湖面上零星的涟漪越来越密集,倒影中的云朵变得模糊,远方的树林里雾气弥漫。
“去车上等着吧。”黄宇对坐在石块上的陆冰燕喊道。
她好像没听见,膝盖夹住双手,前后轻轻摇晃着上身。
救援艇停在湖中央,上面有两名打捞员,一人拽着绳子,另一人用水下对讲机通话,他们的同伴已经第三次潜入湖下。
从垂直距离看,这座湖离105县道最近,且有小路引导,当初怀疑陈秋原葬身湖底时,是最先考虑的打捞点。那时却没有找到什么。
印山城带着两名下属去嘉园市抓捕江久旭了。他嘱咐黄宇,这一次,你让救援队盯着网球袋找。
救援队出于职业习惯,眼里只有尸体。人工湖下充斥着各种建材废料和生活垃圾,一个网球袋当然不会引起注意。
印山城认为,被江久旭沉入湖底的陈秋原还活着。
这能做到吗?黄宇望着烟波浩渺的湖水,感觉不可思议。这座湖说大不大,好歹也有一个学校的面积。在冬至的寒夜之下,一个柔弱的女人背着一大袋石子,从湖底下挣脱逃离?
更何况,她在那之前还遭受了车祸的重创,从陆冰燕描述的现象来看,撞击力度很大。
固然,多年处理交通事故的经验让黄宇明白,作为轿车,依靠撞击直接致人死亡的情况并不多见。轿车的外形特征决定了被撞者受力后的移动轨迹必然是抛物线,引擎盖和前挡玻璃都能提供一定的缓冲,下落时头部着地才是致命伤。陈秋原摔落在土坡下,增加了生还几率。
但要让她在那种情况下在湖中对抗江久旭……没有胜算啊。
黄宇拿出手机再次查看自己拍摄的,早已看了无数遍的后备箱照片,忍不住淡然一笑。刚才印山城对话陆冰燕时,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观察力出了问题。
四个网球老老实实地待在收纳箱内。两只鞋子里都是空的。网球鞋版型经凑,鞋口收得很小。以网球的直径,根本落不进去。
如果对方是江久旭,这一招就没法用了。
一辆出租车由远及近,到达石子路的尽头,挨着警车停下,从上面下来三个人。黄宇凝神一看,是子阳母子和陆冰燕的母亲。
子阳踩着碎石,磕磕绊绊走了几步,发现保持平衡有些困难,又回过头去照应两位中年女人,三人相互搀扶着走到黄宇跟前,冰燕的母亲一把抱住被淋湿的女儿。
“阿宇啊……”子阳的母亲抓住黄宇的手。
“姑妈。”
“冰燕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你帮忙搞搞清楚啊。”
黄宇只能点点头,无话可说。
子阳愤懑难平,走到陆冰燕身旁,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又懊恼地把话咽了回去。
“怎么回事啊宇哥,红枫区的女人不是秋原吗?”
“现在还是未知数。”
二十来分钟后,救援艇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潜水员从水里探出脑袋,给同伴做了个手势。船上的人开始拉拽绳子,最终,系在绳子末端的一个背包被拉出水面。船员朝黄宇打出ok的手势。
陆冰燕猛然站起身,凝神正对救援船,嘴里念念有词。
“果然……我知道……是她……”
雨声嘈杂,黄宇听不清了。
第三章 原野明月(08)
第二天一早,印山城,黄宇,沈重,以及其他案件参与人员齐聚公安局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