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让一愣,迟钝地理解了她的意思,但没听她的:“凳子上太凉了。”
药瓶空了,女医生过来拔针。
“这几天要好好休息,饮食上尽量清淡,多喝点热水排毒。”
老生常谈地嘱咐完注意事项,她双手插在口袋里,没忍住玩笑地闲聊了句:“你男朋友对你可真上心。”
话音落,气氛霎时变得有些微妙。
眼帘轻抖,温书棠从那人怀里挣脱,低头按着手背上的酒精棉球,声线不稳却又果断利落地否认:“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
语调疑惑地拔高,女医生怔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男朋友吗。
那刚才发生的种种,是怎么一回事啊。
探寻的眸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转。
周嘉让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多说什么,好脾气地问她:“要回去吗?”
温书棠点点头,她在医院里有过太多糟糕的回忆,身体上本能会产生抗拒,不愿意在这停留太久。
周嘉让都听她的:“那走吧。”
他下意识想去牵她的手,但在指尖相碰的那秒,犹如触电一般,温书棠猛地向后躲开。
扑了空的指节微蜷,盘曲的青筋凸起,卡顿数秒,悬在半空的手才缓缓放下。
外头风雪未停。
车子开回民宿,路上他们都很沉默。
温书棠倚着车窗,皑皑雪景在瞳面掠过,她却没心思欣赏,女医生的话重复循环在耳边。
房间外,周嘉让拉住她衣角:“去我那儿吧。”
像怕再被拒绝,他找了个很合理的说辞:“你朋友应该还在休息,现在回去…会不会吵到她。”
“而且……”
他实在不放心让别人来照顾她。
温书棠抿唇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纠结几秒后没再抗拒,跟着他进了门。
他的房间要比她们的大一些,总体布局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个独立的小厨房。
折腾了这么一通,时间已经过了五点,天边漆色逐渐退散,远处泛起蒙蒙晨光。
“还难受吗?要不要去躺会?”
她面颊上的红热褪得差不多了,但看起来仍然没什么精神,眼尾恹恹耷着,嘴角下压,颊边散着几缕碎发。
温书棠摇摇头,有种莫名的不自在,垂着眼,手心攥在一起,肩背肉眼可见地绷着,就这么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才挪动步伐到右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心中忽而生出些后悔。
早知道刚才就不答应他了,还不如放轻脚步回去,现在这样,反而让两个人都尴尬。
周嘉让在她身后放了个软垫,又把毯子给她盖好,凝着她小小的发旋,喉结克制滚了滚:“那个……医生开了药,叮嘱要按时吃。”
“我去给你倒水吧。”
温书棠咬着唇说嗯。
视线不自觉跟上他身影,她看着他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干净的杯子,翻起的袖口露出一截线条紧实的手臂。
看他弯着腰,在饮水机前接好温水;看他打开药盒,敛着眼,仔仔细细地翻读说明书,看他从铝箔板中抠出一粒,紧接着……
仰头自己喝下。
……
……
思绪瞬间被拉回那年秋天,她被他从地下室救出来的那次。
延龄巷68号,雨后初霁的清晨,他也是这样,在餐桌对面替自己试药苦不苦。
头顶开了一盏暗灯,暖黄色光晕落在他的肩上,勾勒出他挺拔落拓的身形,黑发松散,颈后骨节突出。
视野渐渐模糊,恍然间,和记忆中那个少年重合。
周嘉让把药和水递到她手里:“忍一忍,有一点点苦。”
“……”
熟悉的话语,心头陡然一颤,停顿片刻,温书棠伸手接过。
苦涩滑进喉咙,喝完的那秒,手心里被塞进两颗彩虹糖。
……
睨着这两枚小圆块,如同打开了某种开关,眼泪在这一刻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