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佩英似是看懂了穆晏清脸上不加掩饰的鄙夷和沉重,说:“蓉儿是为了她才豁出去的,惟愿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别再跟上这样的主子。”
荣姑姑在一旁添茶,说:“主子,恕奴婢多嘴,蓉儿姑娘的事情叫人叹惋,却也并非是贵人的授意,也并非是林贵人可以出手阻止的。二位无需为了这样无
能为力的事情而伤神,疏远了友人不说,还添了自己的苦恼。”
穆晏清多少悟了些,荣姑姑的言下之意,是劝主子们认真拉拢队友,搞事业要紧,无需为了皇帝那个渣男随手一个决定,而折了自己的实力。
李璟辞头一回在宫里的过年,待遇还不低,连日来都跟着一众皇子忙得脚不沾地,一进来便兴高采烈地分享半天,将赤忱的双眼看向穆晏清,想听听她的评价。
“穆娘娘,骁娘娘,我这么说这么做,可有不妥?”
骁嫔笑着摇头道:“若是问我,你样样都不比那几位差,何必如此谦逊避事,这不是我大蔚男儿该有的作风。”
李璟辞竟真的当头一盆冷水般,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站着的顾甯川却低头笑着。
秦佩英神色一换,由衷道:“不过,你在宫里时间不长,也没有母妃在身边照料着,这样收敛锋芒也不失为一种对策。男子汉自当能屈能伸。”
李璟辞等来了突如其来的奖励,登时抬起头,又看向穆晏清。
同样意思的话,穆晏清也不必再重复了,于是很是赞赏地点了点头。
“殿下昨日去过皇后娘娘那里,皇后宫中可一切都好?”秦佩英问道。
提起随一众皇子到处走,李璟辞似乎将方才的一点失落抛诸脑后,高兴地说:“景仁宫可太热闹了,我第一次见识到,昨日去到宫中,还刚好遇上进宫请安的。我眼见皇后娘娘刚接见完这么多重臣家眷,已是疲惫,都不敢多说几句,希望可以让母后尽早歇息。”
穆晏清都不敢想,想皇后这样的顶流大花,在这种日子要忙得多么昏天黑地,还要全天带妆发。剧组里的大花们还偶有歇口气的时候,中宫这位大花可是年年如此,一整天绷紧了弦。
大花不好当,还是做蹭流量的小花过得自在,现如今有各宫照拂,啥也不缺,还不用扛事扛剧,只要对家不作妖陷害她,这是多好的舒适圈。
“可不敢想,这景仁宫不得从早到晚都站满了人。”穆晏清摇头道,“我也是头一回在宫中过年,都不必走进去景仁宫,只看几眼永寿宫门外经过的人便知,宫里得多热闹。”
秦佩英侧头盯着穆晏清,“什么头一回?你此前是晔妃的大宫女,不也年年跟着她到处走?”
氛围熟悉了,穆晏清偶尔冷不防就忘了自己原本的剧情线,幸而接戏的反应快,说:“秦姐姐可别笑我,做宫女跟着打点一切,和如今站进去主子行列里,体验感哪能一样?”
“那倒也是。”秦佩英自觉这话提得不恰当,便没再说下去。
借着舒适圈的便利,穆晏清在宫中都忙得昏天黑地的几日,过得清闲又幸福。有件事情她过年前就一直惦记着,一直等到来往永寿宫的人少了些才找到机会。
顾甯川认真打量一番面前丰富的食盒,更别说小厨房还摆了满满当当的,觉得自己应该猜得没错,开门见山问:“主子有何事要我出宫去办?”
穆晏清正襟危坐,说:“让你跟着岳兰出宫买东西,的确只是我的一个借口。小川,你有机会出宫一趟,骁嫔那边我都打点好了,岳兰不会起疑心,她今日出宫时间长,你大可以慢慢走一会儿。”
顾甯川只凝思一瞬,就如一击猝不及防的拳头撞进了胸口,指尖微颤着低下头去。
“你若途经故地……也替我向顾将军问候一二。”穆晏清提起这几个字,心中没由来的沉重,似乎从前都没念过这么难的台词。
她拿起一旁的钱袋,握着顾甯川冰凉的手,郑重地放进掌心,“我要的东西可不准缺斤少两啊,全城最好吃的最名贵的,你看着什么喜欢就买什么。”
原来当霸道女总是这么个感觉。穆晏清心想,花钱让眼前的人开心,成全他去做自己想做又无计可施的事情,原来是这么踏实的感觉。
顾甯川很快合起双手,握着穆晏清,似乎想将她手中的温暖长留于掌心,带出宫去,带到昔日的顾府,好告诉父亲母亲,有这么一个美好的人把他放在心上了。
这点温存还没有握个过瘾,采莲那嗒嗒嗒的脚步声便冲开了这两个人的暧昧,“主子,岳兰姐姐快要出门了。”
“我快去快回。”顾甯川的手心空荡荡的,指尖还在揉着那钱袋。
穆晏清摆了摆手,说:“该来永寿宫的这几日都来过了,你放心去,不急。”
顾甯川的修长身姿让她凝望了好一会儿,也没舍得收回目光。穆晏清的业务能力使她此刻很共情顾甯川的难过,不知道他家里人从前喜欢吃什么,他又会不会什么都不带,只是回去门前呆坐着,和天上的父母说说话,拜个年?
采莲伸手在眼前晃着,也没能将穆晏清的目光收回,“主子,人走好半天了,茶都凉啦,你要是实在挂念他出去会难过,我可以替主子去做些好吃的,等他晚上回来。”
穆晏清被采莲逗笑了,没否认,夸道:“料事如神的功夫见长啊!”
“主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当然知道,”采莲一脸得意,换上一杯温热的茶递过去,说:“奴婢进宫这么些年,今年才头一回可以托人给家里捎点钱和东西回去。咱们库房里这么多好东西,我父亲母亲还不知道要多高兴,他们从未……唔……”
穆晏清一把捂住这张叽里呱啦的大嘴巴,再让采莲说下去,穆晏清只怕好日子没过够,先让人以“盗取宫中财物”为缘由把她打残废。这事办得也实在不好听啊……跟当代流量将富婆金主送的名牌挂上咸鱼倒卖还被发现了挂热搜上面鞭尸几天有什么两样。
采莲嘿嘿两声意识到事态,转了个话头说:“主子费心费力去帮着各位娘娘,我也才跟着过上好日子。还不知道皇后娘娘那边如何呢,我原先还以为,主子这两日怕是要走一趟景仁宫了,但看见岳兰姐姐还是出了宫替娘娘回府,想来皇后娘娘应该没有大碍。”
穆晏清这两日一直惦记着小川的事情,这才想起皇后从前日就称病不见客。
采莲低声说:“皇后娘娘可太不容易了,年年这么操劳一顿都是身体无恙,怎的今年才到初五就病倒了?哎,岁月催人啊。”
“娘娘往年都是诸事无虞?”穆晏清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安。
“是啊主子,您也在宫里多年了,皇后娘娘哪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候,年年周旋如此繁杂的事情,皆堪称天下典范。咱们的皇后娘娘,是宫里宫外都为人称道的。”
这才是不妥啊!皇后头一回在这样的关头称病,各宫都收到旨意不必前去探视伺候,那是皇后想避开众人的过问。穆晏清细想下来,除夕夜宴时闹过一出,旧人回归新人塌房,事情总巧合得不对劲。
穆晏清的料想果真对头,她才找了骁嫔安排人去延禧宫走走,看看易桂华这几日的状态,晚膳时分,景仁宫就来人了。
来传话的是另一位常在皇后跟前走动的宫女,穆晏清心里更是担忧。此前皇后若是有事找她,都是让魏姑姑亲自走一趟,可今日连魏姑姑都走不开了。
“敢问姑姑,娘娘身子可好些了?”骁嫔特意出来问一问。
宫女平静道:“回娘娘,皇后娘娘已无大碍,只是养病几日觉着闷,才找穆常在过去聊些家常。娘娘特意吩咐奴婢,不要惊动旁人,皇后娘娘不愿为一己之身引起后宫不安。”
秦佩英这才放心点头。
穆晏清没有带采莲,路上还是没忍住追问:“姑姑,娘娘这几日一直不见好吗?”
宫女脚步一顿,答话时与方才在永寿宫的从容截然不同,对穆晏清似是很放心,不加掩饰轻叹道:“常在既然只身前来,不想引人注意,可见是与皇后娘娘同心同德。奴婢斗胆说一句,看穆常在如此,想必可以帮到娘娘。”
她继续提着灯前行,脚步轻快,“娘娘说这是心病,更不愿叫太医前来,开些无用的调养方子。可娘娘本就操劳了这么久,又哪里遭得住如此打击呢?娘娘连日来寝食难安,又一直解不开心病,这么熬下去,可不敢想要如何。如今的指望可都在穆常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