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归都之后,各类人事纷扰便也再次变得热闹起来。外朝张说党徒们摩拳擦掌,准备一雪前耻,而内朝与北门同样也是暗潮涌动。
日前在汝州广成汤时,霍国公王毛仲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筹谋多时的计划,趁着君臣聚会之际将自家女儿引于御前,准备趁势入献内宫,结果却因惠妃的阻挠而功败垂成,以致王毛仲归后仍然忿忿不已。
“惠妃武氏女子,当真贼性顽劣!旧者武太后亵弄神器,使我皇唐国运垂危,幸在当今圣人统控群雄、拨乱反正,天下乃安。前辙深刻,不可不鉴!
惠妃不受牵连之罪,尚能得宠后宫,已是至幸,竟然还敢恃宠生骄、复弄妖氛于后宫之中。至尊御谁,岂其能决?如此愚妇,由来难忍!”
想到日前谋划未成,王毛仲就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随着他在广成汤做出那一尝试后,他的心思也不再是秘密,如今众家人聚坐内苑宅堂中,听到王毛仲这么说,诸子也都忿声附和。
不过那作为当事人准备献给圣人的少女王柔娘却是看得开,听到父兄们的忿言,她却开口道:“阿耶兄长们也不用这么气恼,人或以奉宸为贵,女儿却并不这么看。
如今我家同样富贵不凡,父兄俱朱紫,即便女儿入得内苑,未必就能得宠。若是奉宸有失周谨,或还连累父兄得罪。我也常听内苑宫人闲话,直说惠妃恶得很。我今在家还能得父兄庇护,若是入宫独当雌威,怕是不成……”
惠妃在内宫中的名声绝不算好,王毛仲一家常在内苑作宅居住,自然也难免会有所耳闻。
少女生性娇柔,当然也盼望能够侍奉至尊,可一想到如此便要与武惠妃这种强悍人物在内宫争宠,这少女就难免心生畏惧,只觉得被搅了好事也未必就坏。
高宗年间的王皇后、萧淑妃遭遇至今都令内宫妇人们惊惧不已,更不要说今上发妻王皇后已遭发落,谁又敢在武惠妃的眼皮底下去尝试做个萧淑妃?
据传内宫中一些相貌美艳的女子因为畏惧武惠妃,日常甚至都不敢多施粉黛装扮自己。这少女王柔娘心中当然也害怕,归行一路甚至还暗自庆幸没有被圣人相中纳入后宫。
“你这女子懂得什么!真道你父兄生来便命定能服朱紫?一身紫袍,几多血泪!锦衣玉食、诗书色艺,供给唯恐不精,教养唯恐不巧,为的就是将你献我主上,使我家世更进一筹!若无此益,养尔何用?若再做这样的丧气之想,饶不了你!”
王毛仲这会儿正心烦意乱,此时听到女儿这么说,心情不免更加的烦躁,也大失往常的耐心,当即便拍案怒斥一通。
这少女自幼便因姿色出众而深受父亲的溺爱,家中一众兄弟姊妹当中也得到了更多的关怀,所以在父兄谈事的时候也敢随便插话来发表自己的看法。
然而她却没想竟遭到父亲严厉的训斥,一时间心中既觉惊恐、又是委屈,还有几分在家人面前丢脸的羞恼,心内五味杂陈,忍不住便簌簌流下了泪水,口中还忿声道:“我哪知道阿耶有这样深谋远虑?
满屋男儿,不以才力求显达,反将女子求恩宠!可惜我又丑又拙,圣人不屑一顾,全无用处,阿耶打死我罢!”
“你道老子不舍得!”
王毛仲久掌军事,本身也是性情暴躁,在家中更是说一不二,谋事不成已经烦躁不安,却没想到自小精心养起的女儿竟当着家人面来挑衅自己的权威,更加令他怒不可遏,抓起案上器皿便砸落在地,而后更是纵身跃出坐席,提拳向下疾行。
“主公恕罪、主公恕罪,这女子不懂事……”
王柔娘的生母也是一个平日里颇受宠爱的妾室,见到王毛仲如此暴怒,当即便冲出来阻拦求饶。
王毛仲此时正自怒不可遏,哪是一个妇人能劝住的,他抬腿将这妾室踢翻在地,挥起拳头砸落下去:“她不懂,你不会教?今便打死你这恃宠生骄的贱妇!”
“不要打我阿姨……我错了、阿耶、我真错了……”
少女见她母亲受其连累遭此虐打,再也不敢骄纵,连忙扑上前去悲声哀求。
堂中其他家人们早就因这母女平日里受宠而心怀嫉恨,此时见到她们遭殃,也都乐得旁观,并没有人敢冒着遭受殃及的风险发声求情。
王毛仲虽然盛怒,倒也并没有完全放弃希望,所以拳脚多数落在自家妾室身上,心内更多的还是将这妾室当作了恃宠生骄、坏他好事的武惠妃。
至于那个真正激怒他的女儿,他多年来一直都将其当作将要献给圣人的礼物,常年自我洗脑之下,反而不敢轻易殴打冒犯,拳脚也在尽量避开。
“启禀主公,耿国公等各携子弟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