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鸢见太太被二太太驳得无力还口,眼看就要功亏一篑,情急之下,猛然伸手,将那本借还录扫落在地。
此时,程氏与容氏面对面而立,一个无论如何也要将对儿子存有心思的表小姐逐出杜府。另一个则寸步不让,将外甥女牢牢护在身后,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故而,二人皆未察觉身后响动。
雪鸢着急,悄悄朝李嬷嬷递了个眼色。李嬷嬷会意,立刻装模作样尖声喊道:“哎呀呀,表小姐怎会有公子私物?”
此言一出,果然吸引众人目光。
只见她颤抖地指向地上一支泛旧的竹制书签,其上一端,赫然刻着一个“衡”字。
程氏一眼便认出,那是儿子私用之物。
这书签她记得清楚,不仅衡儿有,婉仪也有。那年衡哥儿七岁,夫君亲手砍来湘妃竹,趁闲暇时带着衡哥儿一同制成,拢共八支。衡哥儿取了其中四支,婉仪那时年幼,见哥哥与父亲都有,也缠着要。夫君原打算让她从自己的四支中挑两支走,婉仪却执意要哥哥手中的,衡哥儿便将自己的分出一半,赠予妹妹。为作区分,他便用篆刀,在竹片一端刻下“衡”字。
容氏虽可辩称那一应贵重物件皆她向衡哥儿所借,可这竹制书签却是私物,岂是说借便能借的?更何况还夹在苏萤的书册之中!她倒要看看这下容氏还能如何辩解?
只听程氏冷笑一声,道:“雪鸢,将此物拿去给二太太瞧瞧,这竹签既非象牙也非白玉,难道也是她向衡哥儿借的好物?”
话音一落,她又冷冷扫了苏萤一眼,语带讥讽:“二太太若不知情,就再拿去给这位才情一流的表小姐看看,问问她为何会有公子之物?”
雪鸢应声,依言拾起那支因岁月久远而微微变色的竹制书签。未刻字的另一端有一枚小小的圆孔,却空空如也,未挂一物,使这竹签看起来更像是一无甚稀奇的旧竹片。
似是担心二太太或表小姐又生辩解之词,将她费尽心机所布之局破坏。雪鸢着急上前,一面照吩咐,将书签递至二人眼前,一面不顾身份礼数道:“表小姐,这书签是公子常用之爱物,公子若是不慎将此夹在书册之中,倒也不觉什么。可怪就怪在,此物是从借还录中掉出。”
“表小姐,这借还录只有您一人用之,奴婢可是亲眼见过的,您莫要再说与己无关,毫不知情了。”
雪鸢一双眼紧紧盯着苏萤,早无昔日向她请教写字时的谦逊腼腆,取而代之的,是欲置她于死地的狠劲。
苏萤望着她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听她一口咬定借还录无人碰过,心头一紧,隐约明白过来,原是掉入了早已为她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可又该如何解释,杜衡的私物会出现在她的书中?她自是知晓,此刻已无法再道一无所知,没人再信这般说辞。
难道直接点出是有人故意加害吗?可是那人是谁?目的是什么?无凭无据,何以对峙?
苏萤将冰凉的双手紧握成拳,闭了闭眼,极力克制内心翻涌的情绪,脑中一遍遍地翻找着所有可能回击的话语。
然而,当程氏正满意地瞧着苏萤及容氏面对这板上钉钉的证据,哑口无言之时,藏书阁内却迈入一挺拔如松的高大身影。本就靠着一盏琉璃灯照明的藏书阁,瞬时幽暗了几分,使得程氏未瞧清来者神情。
只听得那声音沉稳中带着轻松,道:“找了此签许久,原是被我落在这儿了。”
说话间,那身影已走至雪鸢身前,毫不犹豫地将书签从她手中抽出,转而朝苏萤拱手一礼:“多谢。”
苏萤缓缓抬头,望向立于她面前、微微躬身行礼的身影,一时竟有些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