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左明而言,他一点也没感觉到任何福气。
饿。饿。饿。
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最为切肤的感受。
在母亲生下第7个孩子时,父亲左柱国听闻消息赶了回来。
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眼巴巴地渴望父亲从他饱满的黑漆漆背包里拿出些什么。
然而父亲对他们置若罔闻,径直来到母亲床旁,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婴儿。
父亲左柱国问:“男孩?”
母亲回:“女孩。”
父亲脸色冷淡下去。
母亲说:“急什么,我又不是再不能生。”
吃饭时,父亲特意买了一只肥美的母鸡,炖煮的鸡汤香味,让孩子们个个如狼似虎,哈喇子流到一地,眼睛露出的精光,似乎要把鸡汤罐子生吞活剥。
左明馋的心惊肉跳,他多么希望爸爸看他饿得皮包骨头,怜悯地给他吃点。
现实却无比残酷,父亲将最肥美的两只鸡腿给了母亲,剩下的鸡翅,他自己吃了一个,另外一个鸡翅,他切成小块,逐一分给男孩,女孩则是就着黄汤泡饭,没肉吃。
左明庆幸地得到了一块肉,他兴奋地紧攥着肉块,生怕被抢了,躲在阴暗的墙角,用牙齿撕咬,舌尖细细品尝,滑嫩鸡肉入肚的刹那,他的冰冷四肢得以暖和,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
除了炖鸡汤,父亲左柱国回来,买了许多菜米油,在给母亲增加营养的同时,左明等一群孩子,也跟着吃了一些带油的菜。
好景不长,一周后,父亲便又匆匆离家,外出挖煤。
这是当地男人干得最多的工作,得益于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不少老板看中这块肥美的矿山,四处招人做工,进行炸山开矿,大肆宣传工资高,假期多,待遇好。
唬的大山里的人被钱迷了眼,纷纷加入挖矿队伍。
离家近的还好说,可以吃完晚饭回家。离得远的,只得随便搭个棚子,就着破烂衣服,裹足而眠。
父亲左柱国有个二八杠的大自行车,骑了许多年,之前隔三差五他会晚上回家,挤出时间和母亲生孩子,后来,自行车车胎破了,也没修,索性不回来,只在放假或者有急事的时候回来。
相较于母亲,左明还是更愿意父亲在家,只有父亲在的时候,他勉强能吃个好饭,母亲在家,他几乎顿顿挨饿。
父亲照顾母亲一周的月子走后,母亲身体健壮,可以下床走动。
她意识清晰地指挥哥哥姐姐做这做那,从粉色刺绣苞谷枕头下,拿出散钱,交代大姐买各种菜品。
母亲月子期间,胃口大开,她将做的菜,如鲸吞海,全部一个人吸入喉咙,一点不给眼馋肚饿的孩子们留。
吃完倒头就睡,从不过问自己的儿女们。
左明已经饿成习惯,再过两个月,他发现母亲又开始呕吐,声音哇哇叫,尖锐刺耳。
这是又怀了。
他想,她跟母猪一样,天天怀,天天躺,天天吃。
心中逐渐对母亲束贞感到厌恶。
春去秋来,左明年长一岁,他长高了些,虽然身体依旧瘦弱,可他的眼神在一众男孩中,最为漠冷锐利,像鹰的眼,让人感到深深的震掣。
男孩子天性好斗逞强,出门左拐有一条街,家家户户的男孩子喜欢在这条街上玩耍。
街的西边有块空地,男孩子不是跪在地上打弹珠,就是玩卡纸,一个个又是跳又是叫,玩得脸色红涨,无比兴奋。
空地四周,种满了香椿树,春分谷雨时节,枝桠光秃秃的,上面鲜嫩的香椿树叶早已被人们采摘干净做饭吃去了。
“唰”的一声,一个石头子砸在左明身上。
石头子锐利,仿佛是一块锋利无比的玻璃片,几乎要把他脆薄的衣服刺穿,硬生生地钻进他的肉里,疼得这个3岁小男孩,忍不住“哇”了一声叫出来。
他被打哭,遂而愤怒地叫喊:“谁打我的?!”
“哈哈哈,我打你的,怎么样,服不服?!”
向左明走过来的男孩5岁,粗壮肥胖,手里得意地捏着木制弹弓,眼神颇为不屑。
左明不客气地冷哼,死死地盯住他。
左明认识他,他叫扈达,是这条街最为霸道的男孩,仗着自己长得膘肥体壮,平时不是抢别人吃的就是随便欺负别人。
“不服气啊,居然敢瞪着我?!啊?!”扈达毫不客气地又从兜里拿出一个石子,射向左明。
左明硬抗向他腹部射来的石子,强忍疼痛,径直走向扈达,紧捏拳头,重重打在他肥肉乱颤的下巴上。
“操/你妈,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啊?!?!”扈达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不堪,闷声不作气的男孩,居然敢反抗自己。
“妈的!”扈达提起左明的衣领,将他一脚绊倒在地,坐在他身上,疯狂地发/泄刚刚被打的怒气。
左明虽然身体被扳倒,可眼神狠烈,毫不屈服,像暗夜里的小狼,用嘴咬住扈达的手腕,用劲很足,咬得他鲜血直流。
“哎呦!”扈达着急忙慌地松开手,捂住流血的手,疼得一直叫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