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裕舒皱起眉,他应该感到愤怒,可是没有,他像个没扎紧的气球,在缓慢漏气。
“其实他的歌都很好,我觉得林老师对自己要求太高了。”许惊洲正色起来,“但人是没办法满足所有人的期待的。”
张裕舒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一个无关的问题:“你想赢吗?”
许惊洲有点诧异,反应过来之后相当诚实:“我当然想赢啊,我想拿冠军。”
这话听起来野心勃勃的,但说话人的表情却从容不迫,那平淡的样子仿佛剧本上已经写好了他的名字。
“你倒是挺自信的。”张裕舒转了转左手小拇指上的尾戒,平静地和他对视。
许惊洲的目光被吸引过去,那是一个很简约的银戒指,花纹像流水。
“我的实力拿个冠军还是可以的。”许惊洲弯着眼睛笑,他的脸精致美丽,说蠢话都会让人觉得可爱。
“不过这种比赛嘛,最重要的也不是实力。”许惊洲说。
张裕舒有点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倒是挺清楚,那你准备怎么赢?”
许惊洲点了下头,笑着说:“去找个金主呗。”
张裕舒转戒指的手一顿,刻薄的话刚到了嘴边,只见许惊洲抱起胳膊,整个身子都往一边歪,就这么以一个倾斜的状态看着他笑。
“刚刚导演让我来这里,说实话我还挺害怕的,我想不会是哪个不要脸的老男人看上我了吧。”许惊洲不着调地说,“一开门发现是你,长得挺帅的,我也不吃亏。”
张裕舒都想带着椅子往后退了,他瞪了许惊洲一眼。
许惊洲慢悠悠地把身子歪向另一边,像个反方向钟摆。他继续说:“结果张总你是来打击盗版的,但林惊昼的版权也不在你手上,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小虾米。”
张裕舒额上青筋跳了一下:“你对我说这些话,没考虑过后果吗?”
“我让你讨厌了?”许惊洲终于坐直了,他的眼珠颜色很浅,在光下面,像一颗剔透的琉璃色宝石。
张裕舒有些厌烦,他觉得他正在被这个毛头小子牵着鼻子走,于是他站起来,走过许惊洲身边的时候,面无表情地说:“你确实让我讨厌。”
许惊洲笑了笑,特别不要脸地说:“那真是我的荣幸。”
张裕舒不想跟他纠缠,他走到门口,手按住把手。
许惊洲往后仰头,姿态放松地说:“张总不用为我担心,我不需要找金主也能赢。”
张裕舒没有动作,回了他一句:“那你太天真了。”
一个竞技类的歌唱综艺节目,多少关系错综复杂,其中的利益纠葛又有多少,待价而沽的是名次,而不是所谓的“新人”。
“所以我才要在一开始就蹭林惊昼啊。”许惊洲坦荡地说,“我改了名字,用和林惊昼有些相似的唱腔,我运气好,长得还有点像他。”
张裕舒身侧的手握紧了,他下意识转过头,他看到许惊洲靠在椅子上,露出半张侧脸。
化妆师似乎也在刻意让他像林惊昼,这样望过去,几乎能以假乱真。
张裕舒想起了一张黑白相片,拍的是林惊昼的侧脸,他靠在墙上,指尖夹着烟,微微仰着脸,神情冷漠,眼神悲悯。
这张照片传播广泛,卖簧文的和卖三级片的都特别喜欢用。
人人都说林惊昼的痣生得美,像一滴泪。
而这个冒牌货也有一颗痣,不像眼泪,那是野心凝聚成的,是一口深井。位置在眼尾,看得久了,仿佛要一头栽下去。
“张总应该很了解互联网吧,互联网的声音可以毁掉一个人,但他也可以成就一个人。”许惊洲无比平静,“我只要获得足够大的声音,我就可以让这个比赛变得公平一点。”
张裕舒没有说话,但他也没有离开。
许惊洲仰起脸,光落在他的脸上,他轻轻地说:“这个世界怎么是这个样子的呢?”
张裕舒放开门把手,彻底转过身来,头发的阴影盖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有些阴翳:“登高必跌重,今天对你奉若神明,明天就弃之如敝履。如果林惊昼不死……”
张裕舒没有往下说,他始终攥着拳。
“如果林惊昼不死,他也会从高高的枝丫上摔下来。”许惊洲用脚蹬了一下地面,让椅子带着他旋转,“他风评多差啊,自大狂,独裁者,神经质,脾气又那么坏。”
听到这些话,张裕舒没有感到生气,他也没办法生气,因为林惊昼就是这样的人,缺点一箩筐,他因为这些跟他吵过多少次架?
真的记不清了。
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
可他凭什么死了?
又凭什么因为死了,大家就开始美化他?说什么天才就是有脾气的,独裁也只是对工作的完美主义,他那么有才华当然有这个资本骄傲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