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密云突然散去,他听到了那时的话:等你弱冠,我们再互称表字。
谢郁忽的将手中的扳指扔到桌面上,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府的书房内坐着三人,门外的侍从也被提前打发走了。
陆有之、吴居、宋端。
即使陆、吴两人头发都是花白,但吴居的身体看着却比陆有之健硕多了。
陆有之笑着说:“老吴,你今日可算是来了。我就想着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吴居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人明明十多年未见,却丝毫不见生疏。
宋端行礼:“师叔。”
陆有之顺了顺山羊胡,“我那学生,今日年满二十,比你当年也不逞多让,可惜就是性子太倔了。不过,陛下还真是有意思,我来了,就让珩屺离开了。”
“珩屺?”宋端有些疑惑。
陆有之:“就是那孩子的名字,闻瑎,闻珩屺。”
宋端听到闻瑎的名字,手抽搐了一下,声音低沉着叹息:“是啊,不巧。”
那晚,小师弟最开始好像是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可惜被他打断了。
珩屺,原来那日她是想与自己互换表字。
宋端身上突然有些发冷,他难道做错了嘛,可是如果不明说,小师弟只会把他当成亲人,当成兄长。
他不后悔。
宋端似是沉浸到了某种难言的情绪之中,后面几乎只是点头附和着,有些过于沉默了。惹得熟悉他性子的吴居看了他好几眼。
陆有之聊到闻瑎,话自然就有些多了起来,任谁都听得出他言辞之中对这个弟子的满意和骄傲。
约莫两个时辰,两人在这里用过膳,便离开陆府。
吴居背着手,欣赏着陆府别致的景色,忽而开口:“陛下好手笔啊!”
宋端跟在他身后半步,附和一声。
“那闻家小子离京之前,是不是和你闹了矛盾?”
宋端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上挑的丹凤眼里映着院中皑皑雪景:“老师多虑了,我怎会与小师弟起端倪。”
吴居呵呵笑了一声:“珩屺,是个好字。山无草木,全凭自己,且看那闻瑎如何造化吧!”
“名以正体,字以表德。瑎乃黑石如玉,坚韧而昂贵,需经风霜雪雨的磨炼才能坚致温润终成宝玉。人亦是如此,你性子倔,又不屑于这世间权贵之物。于身为长物,于世为闲事。君子如珩,羽衣昱耀。与其如玉,不如成山,便叫珩屺吧。”
闻瑎似乎还能想到当初老师脸上那种无奈但又对自己期待的表情。
那时,陆有之那双满是褶皱的手拍了拍闻瑎的头:“击石乃有火,不击元无烟。以后的路要好好走。”
闻瑎,闻珩屺。
可笑容还没浮现到脸上,闻瑎就看到了宜新县内的情景。
民不聊生,皮薄肉骨,寒冬腊月,冻死街头。别说是到年关的喜气了,闻瑎甚至觉得路上的行人脸上满是惧容。
已经停了一阵子的雪又下起来了。街上的行人很少,步伐很快。
这时候太阳挂在正上空,冬日的阳光,很冷。
闻瑎顺着主路往里面走,拿起羊皮囊喝了一口水,里面的水也早就凉了。
宜新县布局很规整,当年为了军队行进方便,道路修得很宽敞。
街上几乎没有开着门的铺子了,只有一间年头有些久的小客栈开着,里面的桌椅陈设都透露着陈年历久的破旧之感,明明是饭点,里面却一个客人也没有,更没有小厮仆从。
客栈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低着头似乎在算账,闻瑎能听到算盘敲打的噼里啪啦声。
闻瑎走近道:“婆婆,婆婆。我想问一下路。”
这妇人似乎耳朵不大好,闻瑎只好声音大了一点再次重复:“您知道怎么去县衙吗?”
“去,去县衙?”这妇人终于抬起头,可能是阳光刚好从窗缝射入她的眼中,这位白发妇人的瞳孔猛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