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提梁珩被贬官的事,直至酒过三巡,梁珩自己开始说了。
“两位兄弟,你们别为我担心,我知道,这官途没有一帆风顺的,且我也并没有想做多大的官,我只求这官做得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做了四年官了,自认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自己本心的事。所以这次被贬官,我并不失意。”
两人听梁珩这么说,也都知道梁珩并不是在说场面话,放下心来。因为梁珩擢升得太快了,大齐开国以来,很少有二十四五就做上从五品高官的。而梁珩的官途,一直算是顺利,就在官途得意的时候,突然遭受了这当头一棒,就怕梁珩就此一蹶不振了。
刘致靖道:“梁兄,其实你这次贬官啊,是有点冤的。若是平时,皇上肯定会相信你,可在这当口上,你知道,因为徐大夫的致仕,让皇上对官员有点心灰意冷了。你是深得皇上信任的,可就连你都在这会儿出了这桩事,皇上自然就十分生气,所以你也别担心,等皇上这股气消了,肯定会让你官复原职的。”
梁珩笑了笑,“刘兄可别笑我志短,我真的没奢望皇上能让我官复原职。且都是在御史台,我感觉察院比台院,同僚之间似乎更有人情味一些。”
刘致靖道:“这是因为察院同僚之间的竞争没有台院大,不用彼此勾心斗角。”刘致靖本来想说察院想要晋升太难,且一旦进了察院,没有犯什么过错,基本上要在里面待一辈子了,所以里面的同僚们都是要终身相伴的,也就多了一丝温情。但是想到梁珩如今也进了察院,便将话吞下去了。
易旭一直没说话,刘致靖又说到了徐恪为什么会致仕。
“我听我爹说,是因为徐大夫的儿子出了事,所以徐大夫才不得不致仕。”
刘竟年毕竟是尚书省的一把手,如今老对手左仆射也致仕回家养老去了,新上任的左仆射不敢和刘竟年刚,所以现在基本上尚书省是刘竟年一人独大。这事情的内幕,刘竟年自然是知道的。
梁珩一直想知道徐恪为何致仕,这会儿听刘致靖这么说,忙要他说个明白。
刘致靖继续道:“好像是徐大夫外派做县官的儿子在任县判了冤案,犯人已经处决了,且这犯人还极有背景,朝中大臣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把柄,这样说不定徐大夫的儿子就会以命抵命。徐大夫为了保儿子,只能选择致仕了。”
“这...”梁珩不解,这徐大夫致仕了,他儿子的事,就没人追究了吗?
刘致靖仿佛知道他的疑问,继续道:“可能是有人和徐大夫做了保证了吧,徐大夫都已经致仕了,皇上也是知道这个的,所以那些人就算想反悔动徐大夫的儿子,皇上也不会准许的。”
梁珩半晌没说话。他想起徐大夫临走那天和他说的那句话。
“我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再跟你说什么了。”
当时梁珩不理解为何徐大夫会这么说,只以为徐大夫指的是他已经致仕了,现在算是白身,不能再对官身的他说什么了。
现在梁珩才反应过来。
徐恪这一生,只怕就是这一个污点了。为了保住儿子,不得已向权派低头,无奈致仕。违背了他多年一直坚持的信念,也辜负了皇帝对他的信任。
这一刻,梁珩似乎懂得了徐恪当时脸上的无奈和悲凉。
他一生恪尽职守,只怕从来没有因私去公。在参议朝事时,他从来都是铁面无私,从来没有为自己谋过一分利。不然凭借皇上对他的信任,徐恪不会三十年都只是个三品的御史大夫。
可老来失节,将徐恪一生的贡献全都抹杀了。不仅在旁人心里只会记得他这件事,只怕连他自己,也余生都会引以为恨了。
一时间,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徐恪这件事不可谓不震撼人心。就连徐恪这样的官,在权派的打压下,都不得不低头,这朝野上下,还能再有干净之地吗?
这也就能解释得通,齐策为何在那天的朝堂之上如此大发雷霆,今天又为何会因为沈家的事,就将梁珩贬了官。也能解释得通,为何一向对先朝元老众臣十分宽容,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的齐策,这些天会这么毫不留情面了。
几人直喝至深夜,梁珩席间没喝多少,却也已是昏昏欲醉。
三人走出酒楼,凉风一吹,梁珩微微醒了些酒。骤然想起来还没有派人去和沈蓁蓁打个交代,只怕她们都急坏了。
这么一惊,梁珩的酒都醒了过来。
梁珩那声“遭”叫出了声,刘致靖两人连忙问这么了。听梁珩说出原由,两人皆笑,“已经派人去与弟妹打过招呼了。”
梁珩这才放下心来,酒楼掌柜见三人都没有人来接,又准备了马车,送三人回去。
虽然梁珩浑身是酒气地回来,沈蓁蓁却并没有生气。
刘致靖和易旭都是值得交的朋友,梁珩能有这么两个朋友,沈蓁蓁也很为梁珩高兴。
沈蓁蓁还不知道梁珩被贬官的事,只当三人是很久没聚了,所以今天才在一起聚聚。
沈蓁蓁没有叫人,自己帮梁珩将衣裳换了,又取来湿帕,给梁珩擦着脸。
五年过去了,梁珩还是一如初见那般温润模样,岁月只在他眉间刻下了沉稳。
沈蓁蓁正俯着身给他擦着,梁珩一下睁开了眼,将她紧抱在了怀里。
沈蓁蓁没留神,一下撞在了梁珩的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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