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就是回雁峰。”蓝皓月像以前一样,握着他的手,走向湘江畔一处浅滩。此处沙石泛白,临水处不时有大雁落下栖息,被他们惊动,又迅疾展翅飞起,在江上盘旋不已。
“这是南岳第一峰。”蓝皓月挽着他的手,抬头望着近在眼前的回雁峰,“青玉,我带你上去,好吗?”
池青玉犹豫了一下,道:“不用了,我走得困难,你又要耗费精神。”
蓝皓月央求道:“这山一点也不高,而且……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
他的心微微一抽,低下眼帘,道:“那好,我陪你一起上去。”
蓝皓月很高兴地带着他穿过这片浅滩,往回雁峰行去。尽管此山真如蓝皓月所说,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座小山丘,但池青玉毕竟目不能视,上山时还是极为小心。
两人来到峰顶时,夜幕初降,天地浩大。江水滔滔东去,雁群至此峰而回旋盘踞,哀鸣渐止。
“这便是‘衡阳雁去无留意’了吧?”池青玉朝着渺渺江面,自语道。
蓝皓月点头道:“这座回雁峰上,每到秋冬,便有许多的大雁落下栖息,就算是人们看到,也不会射杀。”
池青玉微微笑了笑,“为何会专门在此聚居?”
蓝皓月凝望长空,道:“相传很久以前,某年冬天有群大雁栖息在这里,其中有一只雄雁被猎人射死,与它同来的雌雁便当即撞死山头。剩下的大雁也都不肯飞走,整日在衡阳上空哀鸣,无论怎么驱赶,都不肯散去。后来,县令惩治了那个猎人,并在山上雕筑大雁像立碑挽诗,并在雁峰寺焚香三日超渡,那群大雁才飞走。此后每年大雁南飞,途经这里时,便仿佛都听到那双死去大雁的哀鸣招唤声,便都栖息在回雁峰上渡冬。这山峰的名字,也因此而来了。”
池青玉听得认真,神情微有黯然,问道:“你说的石像石碑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蓝皓月还是不脱稚气,着急道,“不过……大约年代久远,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呢……”她说着,又怕池青玉不信她,便带着他往回走。
“我小时候就来过这里,你可不要以为我在骗人。”
池青玉微笑不语,也不问她到底要带着他去何处,只是跟在她身边。蓝皓月带着他自后山而下,来到山下的烟雨池畔,此处水波粼粼,雾气轻浮,在月色下如同幻象。脚下细沙似雪,身旁苇丛摇曳,她折下一枝雪白芦苇,轻轻拂过池青玉的手背。
“石碑找不到,这烟雨池却永远在这里,不会消失。”她俯身拾起池边圆润的鹅卵石,在手中撞击了一下,发出悦耳的声音,“若是阴雨天,这里水汽升腾,更是像仙境一样呢。”
池青玉蹲□,伸手拂过微凉的池水,忽而道:“皓月,今夜之后,你真的不准备回来了吗?”
蓝皓月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了,她低头望着月影浮沉的池面,道:“你不是要带我去岭南吗?”
池青玉沉默片刻,道:“岭南气候炎热,地域偏远,只怕不如你的家乡……”
“你不是也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年了?既然你可以做到,我也可以。”她握着鹅卵石,伏在他背上,枕着他的肩头。
池青玉微微叹息,她环着他,晃了晃,道:“把你的剑取来。”
“干什么?”
“叫你取来就取来。”
池青玉疑惑着将古剑递给她,她拔剑出鞘,运力流转,在光洁如玉的鹅卵石上刻了字。“给你。”刻罢,蓝皓月吹去碎屑,将一枚鹅卵石放在他手心。
他摸着石上的刻痕,唇边不觉浮起浅淡的笑意。“是我的名字?”
“嗯。”蓝皓月将烟霞剑交予他,“青玉,你来刻我的名字。”
池青玉握着她的剑,低声道:“我怕刻不好。”
“没有关系啊,我帮你。”她执着他的手,将剑尖指向地上的鹅卵石。池青玉淡淡地笑着,在她的指引下,慢慢刻下了她的名字。他的字迹算不上潇洒,笔划直硬,用力极深,每每完成一笔,都会停滞一下,似乎在想着下一处的方向。
“没有歪斜吧?”落下最后一道痕迹后,他蹙着眉问。
“没有。”蓝皓月拾起那枚白色鹅卵石,与之前刻着他名字的另一枚放在了一起。池青玉很仔细地摸着自己刻下的字迹,神情稍有释然。
“你会写字,我觉得很了不起。”蓝皓月勾起他的手指,倚在他身边。
他低头,紧紧攥着那一双鹅卵石,“皓月,这在常人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是,你是我喜欢的人啊。你可以做到的,我都觉得好。”她挽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脸颊边。江风卷起白浪,拍打两岸沙石,孤雁的鸣叫渐渐远去,苍穹寥廓,只剩余晖浅淡。
他以指尖轻轻碰触着蓝皓月的肌肤,谨慎而又柔和,像是拥有了千年珍藏的宝物。
“等回到岭南,你嫁给我吧。”他垂着眼睫,低低地道。
蓝皓月的心头涌起波澜,面前这个男子,始终无法看到她的模样,但自唐门月下初见,他的孤高清傲便映在其心间。虽历经辛酸,怨过恨过,她却依旧很想跟他在一起。
即便此一去,再也不能回到衡山,只要有他在旁,便也觉得风餐露宿,无可懊悔。
她的唇角扬起美丽的弧度,“好啊,不要忘记你在这里说过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