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淳达听到此,自然点头应允。他们商议完毕,各自回去再三叮嘱属下,不能在蓝皓月面前说起池青玉,一旦她问及,便说他自感羞愧,已经独自离去了。
在郴州休养了两日之后,众人带着蓝皓月朝衡山而去。前番离开时已是深秋,如今下过几场秋雨之后,更是一天冷似一天,待回到衡山脚下,更是阴云不散,天际沉沉,猛然一阵风过,吹得人几乎冷彻心扉。
留在衡山的其他子弟已经得知了蓝柏臣去世之事,从山脚直至祝融峰,凡是运着棺木的马车所经之处,一路上众人皆身着白衣素服跪拜于地。蓝皓月亦早换上孝服,卧于另一辆马车内。寒风自帘外吹进,诵经声哀痛声不绝于耳,马车经过烟霞谷前那块石碑时,略有停顿。蓝皓月勉强支起身子,透过窗户望着那三个大字,想到当夜飞奔出谷,父亲于月色之下率人追出,最后那一骑远去的执拗背影,仿佛还在眼前。
当时各自坚硬如铁,落下话语铮铮,势不两立。如今不出半月,却已经阴阳两隔。当时她亦不顾一切只想跟着池青玉浪迹天涯,而现在再踏上故土,却已然形只影单……这些天来,不管她再如何追问,回答她的只有那一成不变的话。
池青玉,仿佛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她还记得那日大雨,自己为了发泄悲愤,使劲打着他,不准他再说那些听似无用的安慰。也还记得他跪在地上,忍着失落替她摸索着药瓶。
可她却因父亲的死,对他视若无睹,甚至扭过了脸。
他离开义庄时,那在寒风中慢慢消失于夜色的背影,好似承受了太多的重压,终至不见。
蓝皓月紧握着窗棂,怔怔望着外面那莽莽苍苍的山林,忽听得前方一声钟鸣,万淳达高声吩咐着弟子们将棺木卸下,即将要抬入烟霞谷去了。
唐寄瑶撩开帘子,将蓝皓月抱下马车,一旁早有人抬来软榻,想要让蓝皓月躺上。她却低声道:“我还走得动。”
唐韵苏在一旁不无忧虑,但见她执意要自己走进烟霞谷,便只好吩咐唐寄瑶好生照顾。此时万淳达已经带人将棺木抬至烟霞谷谷口,蓝皓月接过旁人递来的三炷香,低着头紧随其后。她走路尚虚弱无力,却坚持着将棺木一直送到烟霞谷深处的祠堂。
诵经钟磬声铺天盖地,蓝皓月在众人簇拥之下跪倒在灵前,旁人呜咽不断,但她那本已干涩酸痛的眼中如火烧一般,竟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唐韵苏在旁低声道:“皓月,你必得大声痛哭,否则便是不孝。”
蓝皓月浑浑噩噩地跪在地上,众人以各种眼光望向她。“快哭,要喊出来。”唐寄瑶紧握着她的手臂,用力地晃了晃。她吃力地伏□子,双手紧紧贴在冰凉的地面,想要嚎啕大哭,却哑了嗓子,只落得眼泪连连,一大滴一大滴地砸在手背上。
饶是她如此,旁人仍觉得似乎不够悲痛,于是一齐哭喊,一时间这烟霞谷祠堂中哭声震天,纸钱漫飞。唐寄瑶与厉星川将蓝皓月扶到一边后,又有众多衡山派弟子依次上前叩拜上香,每过一人,她便要还礼致意。待到所有仪式结束时,已经过去了半天之久,蓝皓月面如死灰,连站都站不稳了。
唐韵苏急命人将她送回卧房,自己再留下打理琐事。蓝皓月躺在那软榻上被人一路抬回小院,进得院门,丫鬟粉蝶见她成了这般模样,哽咽不已。
“小姐,你当初为什么要跑掉?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你做出这等事情来……”她一边与老妈子将她扶到床上,一边心痛道。
蓝皓月憋着眼泪,侧身望着后窗。那窗外本是低垂碧绿的藤蔓已变成枯黄干索,孤零零挂在半空,忽然想到曾经带着池青玉来到院外,握着他的手,让他摸一摸那些藤蔓,好让他明白她所住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更不知道以后应该如何面对众人,甚至不知道再去哪里寻找池青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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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韵苏本打算在七七四十九天后完成了所有祭奠,再将蓝皓月带回蜀中。岂料五天后便接到由唐门数十名哨子日夜轮番换马送来的急信。
唐老夫人染病在身。
唐韵苏只觉头脑发沉,既不能丢下皓月不管,又不能再留在衡山。与万淳达商议以后,只能做出决定,待头七落葬后,便将皓月带走。余下的祭奠种种,皆交由万淳达处理。
落葬那日一早,山间便起了凛冽北风。白茫茫纸钱被风吹起,散落于漫山苍松之间。依照衡山派的旧例,众人一路护送灵柩,直至绕过祝融峰,有一依山傍水之处,才将蓝柏臣与树安分别葬下。
一把把黄土落下,逐渐掩埋了棺木。
蓝皓月低伏于地,虽没有看到众人的眼神,却如芒刺在背。
“师傅,等明天我们就下山去追查芳蕊夫人的下落,这次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将夺梦楼彻底剿灭!”有一人按捺不住怒火,向万淳达抱拳道。
万淳达道:“这是自然,你师伯的仇,我们不会不报。”
“但我看这事神霄宫也摆脱不了干系,要不是那个池青玉……”赵时英到现在还一直记恨在心,忍不住想要泄愤。
蓝皓月听到这名字,身影一震。万淳达还未开口,唐韵苏已道:“这些事情等回去后再说。”说罢,迅疾扶起蓝皓月就往回走。赵时英不敢得罪唐门的人,只得讪讪住嘴,跟着万淳达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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