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唐韵苏不由微哂,斜睨了他一眼,“没有你带她私自出走,她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她如今都无颜再留在衡山,你还要找她做什么?”
“我还有话要跟她说!”池青玉悲声道,“我说过要回去的,可是我却找不到她,自从她摔下山后我就没有再跟她说过一句话了!”
唐韵苏微微侧身,撩起半面帘子,款款道:“既然如此,你就说吧,说完再走。”
她这番话却让池青玉怔住了,四周的人不敢发出声音,慢慢后退。他颤抖着手,拄着竹杖踏上几步,伸手碰触到了车篷,方才知道真的到了马车前。
唐寄瑶抱着蓝皓月坐在车中,生怕皓月醒来,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皓月!……”池青玉哑着声音,又喊了一遍。
但是他听不到任何回应。
风声尖利,刮过枯枝,卷落雪花无数。
“她死心了。你呢?”唐韵苏在他背后道,“池青玉,你自命不凡,以为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可却使得她丧父重伤。若是在义庄时我们晚到一步,只怕她自己也性命难保,你却还痴痴呆呆坐在山上等她自己来找你。就凭着这可怜的本领,我真不知你到底还有什么可高傲的地方?你现在还追到衡山,难道想再带她走?我妹夫虽不是死于你手,但你又怎对得起无辜枉死的他!”
池青玉已经站不直了,他用力攥着竹杖,许久才缓缓伸出左手,朝着前方摸去。
唐寄瑶与他近在咫尺,急得想要推开,唐韵苏却上前按住她。躺在她怀里的蓝皓月睫毛微微抖动,似是陷入了梦魇,此时池青玉的手指已经触及她的脸颊,她却只是微微蹙起双眉,并没有睁开眼睛。
池青玉哽咽不能语,唇边却浮起勉强的微笑,他的指尖掠过蓝皓月的眼角,就像以前一样。
“对不起,皓月……我守不住你……”挣扎许久,才一出声,泪水便自失神的眼中划落,打在她手心。
蓝皓月无力垂下的手却忽然一动,似是感到了那泪水的温热。唐寄瑶脸色一变,急望向唐韵苏。唐韵苏一把推开池青玉,正色道:“既然已经知道无力守住她,就各自归去,以后再不要牵扯不休!”
池青玉被她这一推,便远离了马车。厉星川俯身一扶,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与她本就无缘,何苦强求?”
“这物件本不属于皓月,拿回去!”唐韵苏说着,用力一扯,将那同心结扯得两断,连同玉坠一起掷向池青玉。池青玉没有去接,玉坠打在心口,“叮”的一声砸在地上。他听到了这声响,忽然跪地寻摸,神色仓惶。
然而此时唐韵苏已经下令启程,车夫长鞭一扬,驾着马车飞速离去。
“这是我给她的!我答应过的!”他带着哭声喊,终于摸到了已经零落不堪的丝线,攥着玉坠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前追。
碧青纯白丝线寸寸断落,盘曲环绕的花形转眼皆碎。
寒风吹过,他再也抓不住已经断开的同心结,丝线自指间纷乱飘去,留不下任何痕迹。
车轮声马蹄声消逝于远处,四下山风呼啸,钟磬声震荡回旋,一声声如同泣诉。满眼是泪的池青玉听着这声响,忽然摸着山石转过身,按照自己的判断,朝着他认为是烟霞谷的方向慢慢跪下,面如槁木般叩拜再叩拜。
纷纷扬扬的雪拂乱了天地。
不知跪了多久,他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手中玉坠孤洁冰凉,仅存的几缕青线上沾满雪末。
他的脑海里没有影像,可是他还记得,那个中秋之夜,皓月握着他的手,掠过水面。
——“这里,有个月亮。”她的话语总是甜软温柔,带着小小的笑意。
手指触碰微凉的河水,一同划了个圈儿,他高兴地道,本来触摸不到的月亮,现在终于可以留在手心了。
他以为他看不到天上的月亮究竟是什么样子,便可以按照她说的方式将月亮永远捧在手心。
却原来,指尖一触,皆是虚幻。
喜欢趴在他肩头的她,喜欢抱着他骑马的她,喜欢摸着他脸颊的她,一切一切,还是永远的黑暗。
青玉青玉青玉……她在他耳边俏生生地笑,我要给你生小娃娃,我要跟你回到岭南安个家……
雪势越来越紧,他的衣衫抵挡不住寒冷,可是池青玉没有了灵魂,只是怔然朝前,辨不清方向。
纷乱细雪中,他已经走得太累,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他从未摔得那么重,也从未有过不想爬起的念头,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愿意再站起,于是就这样,睡在了冰凉碎雪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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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初雪使衡山群峰覆上了淡淡白色,雪势渐止时分,有两匹白马自山外飞驰而来,冲在前面那匹马上的少女身着绯红袄子,一双杏眼睁得极圆,正是之前独自离去的林莞儿。
“顾师叔,你倒是快些!”她回头喊着,满脸焦急。
“知道了!”一身道装的顾丹岩挥鞭赶上,他肩后佩剑杏黄穗子飘舞,但手中却还紧握着一柄古剑,其剑鞘青白相间,正是池青玉素来珍爱之物。
两人策马转过山道,莞儿遥遥望见前边碎雪中倒着一人,只稍稍留意了一下,便大惊失色,“是小师叔!”
顾丹岩亦望到了他,不等马匹靠近,急忙飞身掠去。
他扶起池青玉的时候,握着了他的手,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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