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若是问子女,那多半是抱着望子成龙的心思。
子女若是问父母,则大都是因为父母身体抱恙,妻子问丈夫,若是面带喜色,则说明丈夫最近可能有财运或者要高升,说两句好话准能要到赏钱。
相反,要是愁眉不展,那多半是仕途上遇到了拦路虎或是家里要纳小妾,只要口舌灵活,自然能糊弄过去。
他细心给她解释一番,谁知少女捂住了他的嘴。
“殿下不喜欢我的平安符,说这么多,其实就是不喜欢我。”
她故意闷闷地说,却将身子贴得殿下更近。
知道陈敏终表面严谨克制,就喜欢她这副矫情模样,就享受她使劲儿折腾他。
他蓦然低头,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和耳根上,裴迎很没出息地蜷缩住了身子,脚背微微绷直,在他怀里僵硬得不敢施展开。
“本宫喜欢你。”
他的声音极轻浅,落在耳朵眼儿却清晰。
殿下平日里沉默内敛,将性情一收再收,极少说喜欢这种词,仅有的几次,都是在床榻间听到的。
可一旦说了,便很认真,她抬头,对上陈敏终眼眸中的赤诚。
他说了喜欢她还不够,还要亲,怀里的人软得像一滩融融湖水,双手勾上他脖颈,只能尽力攀附着他。
殿下不知怜惜为何物,从唇上辗转到颈间,于锁骨处,手扣在她的后颈,霸占得更加凶猛,细细密密,在娇嫩的肌肤留下大片惹眼的吻痕。
陈敏终最后还是难以自制,在她唇齿间轻咬了一下,摩挲她的脸颊,好整以暇:“乖点多好。”
各地州府选拔的一两千名举子还未等天亮便已经聚集在礼部南院之外,那些豪门世族自有仆役带着考试必备的香炉,木炭,脂烛等在身后等着。
寻常人家便只能肩挑手抗,熙熙攘攘的挤在一边,京都一时麻衣如雪,满于九衢,好不热闹。
而今尚武的大骊王朝并非未曾有过名士风流的气韵,恰恰相反,三百年前的临昌盛世,天下文气沸腾,多少惊才艳艳的文人同台登场,好不热闹。
只是这繁华胜景,却是转瞬即逝,甲子后,便再没有出过下笔可催城的风流人物。
到了征战频繁的今朝,更是重武略而轻文韬,百年前还无比重视的诗词歌赋,此时只剩下象征性般一个时辰的挥毫时间,昔日放榜后,一篇诗词动京都的盛况,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裴迎儿时在学塾读书,最令先生头疼,与姜曳珠是天字第一号劣童。
用起熟宣与毛笔是什么滋味,浑然忘了,平生最爱摩挲她的宝贝金子,无聊时宁愿拿着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
后来姜曳珠不知从哪儿听说那有名的关东辽毫乃是狼毫制成,生了好奇心思,第二日清晨,见姜曳珠命扈从打死了只狼,拎了只一人高的巨狼从学塾中走出,嬉皮笑脸问她。
“小笨妞,你可知这只大狼,够换几支毛笔?”
天光下,他趾高气扬,威武极了,众人啧啧称奇,他就是存心显摆的,裴迎心下腹诽,又不是他打死的,神气什么。
裴迎没有告诉姜曳珠那价格不菲的关东辽毫乃是用的黄皮子的尾巴尖制成。
她唤阿柿拿着这张上好狼皮去集市上换了些钱,依旧是以树枝代毫锥,以天地为素纸,随便涂抹,总归昭王会夸赞她独有心思。
她又想起:每年春节时,王爷会磨些墨,写两幅春联挂在宅子外。
京都高,最高是皇城。
这句话不仅说的是地位,也是地势。
大骊建国初始,现在的京都城正中本为一座丘陵,而今成了百里肥沃平原,风光独佳,城际不断向外扩展,这才造就了如今的雄城风流。
如今,陈敏终手扶着鎏金朱栏,近处便是那座如匍匐巨兽的大观权力中心,这些士子是大树上的槐叶,而殿下便是那棵槐树。
裴迎站在观鹿台上,望着士子陆陆续续出来,蚂蚁般四处蔓延开来,不禁怔怔问道:“京都城中还有如此高楼?”
然而陈敏终只是淡淡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裴迎恍然大悟,牵过了他的手:“殿下,这人间比我想象得大的多了。”
这么看,人间的这些小事,有时挺无趣的。
可是与殿下携手看明月初升,萤火飞舞,池鱼跳出水面,也挺有趣的。
裴迎望向了殿下的侧面,两只手不由得拢紧了些,嘴角微翘,殿下虽说平安符是假的,却将她送的假平安符悬挂在心口,捂热了也不肯放。
平安好,人间最好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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