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余是真心要陪他生活,至少,要陪他念完大学的。
是他亲手撵断了林余好不容易决定攥在手中,或许可以称得上最后一根稻草的绳索。
许久之后,他弯腰捡起先前掉在桌角的软皮本,一张皱巴巴的纸从里面掉出来。
周令捡起,看见上面记录着之前他和林余一起做过的事,还标注着圈和勾一类的记号。
起先他以为,这是林余写的计划或日程表一类的东西。
他想,林余这么仔细地记录了这些事,对林余来说,原本应该是更珍贵的回忆,要是自己当时更用心一些就好了。
很快,他从角落里被涂黑的墨团里隐约看见了的几个字。
落笔很轻。
对着光,仔细分辨,才勉强看清了。
但字痕那么深,深到隔了这么久,依然穿透纸背,将周令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遗愿清单。
周令看着自己的掌心,痛苦竟然已经开始变得麻木。
原来,就连这个,也被我搞砸了啊……
到底是有多蠢,才会觉得他会喜欢我,依赖我,需要我……
他从一开始就该恨我的啊。
为什么感觉不到疼,让我再疼一点,求求了。
好想疯掉啊,应该疯掉的。
说不定这一切其实是我的报应,惩罚我的逃避、软弱和无能为力。
其实从祖母离开时充满遗憾的眼神,就已经有了预兆不是吗?
为什么我还好好站在这里?
哦,因为我还没有为我的罪孽付出代价。
这一刻,他再也找不到借口逃避真正害怕的东西。
林余也好,陈历的那些病人也好,如果一切真的和青葵基金有关联,那么该死的,原本就是他才对。
他欠林余的,从来不是什么喜不喜欢爱不爱。
也许,从很早开始,远在他们见面之前,他就已经亏欠林余一个本该平静幸福的人生了。
他会还的。
这一次,不论要失去的是什么,他都准备好了。
天亮时,周令终于离开老公寓,回到北安区。
在客厅喝水时,林余睡眼惺忪地开门出来,看见周令,有些呆滞地愣了一下。
“你还没睡吗?”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倦意,比起平时,显得黏糊糊的。
周令现在还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将视线落在他额间一缕微蜷的发丝,笑了笑,说:“马上就睡了。”
“哦,”林余在原地呆了几秒,说:“我起来喝点水。”
周令拿了杯子,给他接了温水递过去。
“谢谢。”
周令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杯里的水,像鱼儿一样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对了,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林余抬起头:“什么?”
“我又要开始忙了,可能没办法去旅行了,抱歉,让你白期待一场。”
“没关系的,”林余说:“你忙你的事,不用在意我。”
周令看见他放下水杯时,悄悄松一口气。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嗯。”
林余点头,往卧室的方向迈了两步,又犹豫着回头说:“你也快睡吧,你的眼睛……脸色很差。”
“好,”周令说:“我会的。”
随后他又补充:“谢谢你。”
林余觉得他说谢谢的语气好像郑重得太过头,但很快又觉得只是自己还不清醒,便回房继续睡了。
他大概半梦半醒,卧室门关得不严,躺下一会儿后,听见周令进入隔壁房间的开关门声。
这天他们都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是林余最后一次见到周令这样安稳、不受打扰地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