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准备看镜头,三,二,一,微笑!”
相机定格两排汗津津的脸,快门的“咔嚓”声还未完全消散,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已匆匆四散。
周令将闷热的长袍脱下,挂在手臂上,快步走向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冰汽水灌下,昏沉的大脑才清醒了一些。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典礼开始还有将近一小时,开始后悔听从林余的建议,来参加这纯属折磨人的毕业典礼。
不过,即便重新选择一次,他也还是会点头。
这些他觉得无所谓或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对林余来说,却是一场触不可及的美梦,不论现实是否如此,只要林余想,哪怕是假象,他也愿意尽全力去维护。
只要想一想向林余讲起今天种种时,那双带着盼望和期待的眼睛,不论是高温和汗水,还是无聊冗长的等待,都将成为珍贵的分享素材。
还在烈日下活动的,鲜少有独自一人,要么约着恋人好友,要么有父母亲人陪伴,在各个平常多看一眼都觉得烦的角落合影留念。
周令站在庇荫处看了一会儿,接到李家阅的电话。
即便四周嘈杂,李家阅大着嗓门的声音依然让周令蹙眉。
“没想到,你小子还真能顺利混到毕业啊!”
“有事快说,别找抽。”
“也不是什么大事,”李家阅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我就是听说咱们周大少爷毕业大事,竟然是孤零零一个人去,连个伴儿也没有,特意打来问候一下,怎么样,是不是正看着周围众星捧月的同学,委屈流泪暗自神伤呢?”
“去你的吧。”
“别嘴硬了,我——”
没等李家阅说完,周令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倒不是他嘴硬,他是真没什么感觉。
如果林余能和他一起来,那当然很好,但林余上午有个线上的绘本签售,抽不出时间。况且今天气温这么高,他倒宁愿林余在家吹空调。
至于家人,周鹰在国外出差,财大气粗地给他来了辆新车,毫不走心地提前很多天说了恭喜。而宋明月和周海驰要是到场,光是想想就觉得一身鸡皮疙瘩了。
不过,宋明月和周海驰一起准备了礼物,倒是让周令受宠若惊。
当然,他们的礼物和周令的喜好毫不沾边,但周令收下了,并且像模像样地回复了感谢。
这种变化,大概是从去年年底开始的。
起初是周海驰和宋明月之间的氛围发生变化。周海驰出院后,两人成双入对出入别墅的时间,说不定比过去几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针对青葵基金的事正式行动前最后一次家庭会议上,宋明月化了带着强烈攻击性的精致妆容,扶着周海驰进入会场。在那之前,她大部分时间都陪周海驰住在医院,鲜少地展露着温和的素颜。就连周鹰都受她影响,在公司和医院来回奔波的路途中,放弃了累脚的高跟鞋。
一一看向会场的小辈时,她还握着周海驰的手。
“得叫他们看看,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她宣战一般,拉开了自即位以来最大的一次清洗行动的帷幕。
与此同时,与会成员之间最大的一次合作也开始了。
宋明月以前所未有的冷酷态度,清理了从上一辈就潜藏在周氏暗处的陈污,新一代的势力中,对周鹰和周令来说棘手的部分,则由经验更丰富的大哥宋海昱,以及表哥宋麒、宋麟接手。
那之后,周令肩上的担子,反而轻松了。
他在周氏还没什么根基,能做的很少,大部分时候,只是通过周鹰了解一下行动进展。
也就是这个过程中,他渐渐变得有一点理解了家庭会议存在的意义。
他曾厌恶和逃避的那些教条般的规定,在淡化了血缘之间本该有的亲密时,也让这种亲密最容易带来的不理智保持了严格的公正。
他们相互监视,相互竞争,彼此关注着一举一动,同时也达成了相互理解,相互牵连,保持警惕又配合默契的微妙平衡。
最终,青葵心理健康疗养院的事以集团丑闻的形式曝光,所有涉事者,除了一名无关紧要的失踪者,全部得到了应有的处理。
在外界眼中,这桩尘封的旧事被翻出来,是对周氏的一场巨大打击。却没人知道,本该阴云密布的周家别墅中,正久违地举办家宴,庆祝一次成功的断尾自保。
这场家宴周令也参加了。
他依然厌倦餐桌上冷淡的气氛,也不喜欢明明面对着家人还要身着正装的拘束,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变得比以前融入了。
就这样,周令拿到想要的东西后,突如其来地摆脱了后续的麻烦,顺利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回头想想,过去大半年里,时间平静得好似静止,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得飞快。
自那个崩溃的夜晚后,他和林余仿佛又回到了一起住在老公寓的日子。他有了更多空闲,陪着林余出门采风,写生,寻找灵感,或是单纯地休息游玩。
没有外出的日子,他们大部分时间在小书房里度过。
林余画画或阅读,他则为即将到来的毕业做准备。
未来似乎都在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但曾发生过的一切并没有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