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嘉也领着侄子侄女儿走出了包厢,进餐车后他们就扑进自己父亲母亲怀里去了,她于是也去寻了母亲,和她一同拣了个位子坐,贺敏之的脸色白得惊人,伏在女儿怀里一直轻微地打着抖,看起来是真的吓得不轻。
徐隽旋晚了一步才到,身后跟着两个兵,不知道为什么竟跟吴曼婷白清盈母女是前后脚。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一进餐车就四处在寻人,看了一圈后没发现徐冰砚的身影就朝护卫他的两个军人发火,大声呵斥:“你们长官呢?这一车的贵客都在等他给个说法,还不快去把人找来!”
其中一个军人应声去了,大约十分钟之后餐车门口又传来动静,白清嘉抬头去看,总算见到徐冰砚走进了车厢,她很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平淡似乎并未受伤,不自觉就松了一口气;而他似乎也在走进车厢的瞬间看了她一眼,浮光掠影般的一瞥,让人拿不准是不是真的。
“各位受惊了,”唯一确凿的是他的声音,低沉又冷静,在车厢中很清楚地传开,“匪首已被拘捕,危险已经解除,请……”
那句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徐隽旋突然冲上前狠狠朝着他的脸打了一拳。
“碰”的一声闷响,是到肉到骨的声音,徐冰砚的上身被打得歪斜了一下,很快嘴角就出血了。
这是众人都不曾预想到的一幕,白清嘉甚至震惊得霍然站了起来,又听到徐隽旋凶狠地质问:“现在把人捉了还有什么用?贵客们已经受到了惊吓,你就是这么做布防的?究竟有没有上心!”
徐隽旋为什么要打人?仔细琢磨琢磨,这场横生的暴力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些十分微妙的心态。
或许他是太恐惧了,养尊处优的少爷忽而被卷进一场可能伤及性命的纷争,劫后余生让他同时感到了喜悦和狼狈,并产生了发泄情绪的需求;或许他是想要做戏,想通过这狠狠的一拳向在座的诸位贵客表达徐家的歉意,更是借此在传递他们对众宾的重视和尊敬;也或许他只是想要证明自己,在一个如此受人瞩目的场合,用暴力压制另一个本该最受人尊敬的男人,以此展现自己的力量和地位,是一种微妙又好笑的雄性自尊。
究竟是哪一种心态导致了这场闹剧旁人已经难以追索,此时车厢里已经是一片沉寂,而这种安静似乎助长了徐隽旋的气焰,甚至撺掇着他再次举起了拳头,眼看着就要再次狠狠地打出去了。
“够了!”
白小姐终于是压不住脾气、第一个打破了车厢内凝滞的气氛,她的声音冷淡又隐隐夹杂着不耐烦,好像很烦躁似的。
大家于是又都扭头看向她了,只有那个刚刚被打的男人没有看她、沉默地半低着头,冷色的灯光在他的眉眼处投下了晦暗的阴影。她并不介怀他此刻的冷清,只在对上徐隽旋诧异的目光后继续皱着眉说:“现在追究这些乱七八糟的责任才是真的没用,我只想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火车什么时候才能开,以及之后还会不会有危险,其他事情你有必要让我们所有人陪在这儿听吗?”
又冷淡又强势,几句话便镇住了这个场子。
徐隽旋被未婚妻这副锋利又不耐烦的样子刺得恢复了些许理性,一时间倒没机会再打出那已然蓄好了力的威风凛凛的第二拳,只好尴尬地冲她和在场其他贵宾笑了笑,又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拳头,看向徐冰砚时则再次端出了傲慢的上位者姿态,皱着眉诘问:“听到白小姐的问题了?回答!”
极其生硬的命令语气,言辞间的不尊重让任何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人都不免产生非议,甚至连一向脾气温和且正忙着哄润熙润崇的白清平都不禁皱了皱眉。
“现在外面的情况已经稳定,不会再有危险……”
只有徐冰砚依然如故,声音还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平稳,高大的身躯也依然像苍松翠柏一样挺拔,只是他再也没有抬起过头,那双深邃且幽深的眼睛也再也没有看向任何人。
“……只是火车要再次开动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前方铁路有一段被扒毁不能通行,目前已经在抢修,预计最早明天中午可以恢复。”
简洁清晰的语言,不带任何情绪,说完之后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此刻的沉默莫名让白清嘉内心泛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那感觉折腾得她说不出话,以至于在徐隽旋询问她的意见时都没来得及回过神应答。
白老先生不动声色地将今晚车厢内的一切收入眼底,神情亦有些许复杂,此刻叹了口气,颇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说:“既然如此就尽快修吧,眼下停在这荒郊野岭的地界,想调车来接恐怕也不容易,今夜就姑且在车上休息一晚,明日中午再启程。”
这是一锤定音的话,谁也不能再说什么了,车上懂中文的洋人也无奈地表达了对这一提议的赞同,众人于是各自散去,要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动乱过后回到温暖又舒适的一等车包厢里休息了。
白小姐也回到了自己的包厢,简单洗漱后再次躺到床上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润熙和润崇两个小家伙受了惊吓,如今只一心要找自己的亲爹亲妈,再也不肯跟她这个小姑姑一起睡了,于是包厢中就只剩下她和秀知。秀知本要为她守夜,可她也不是铁打的,同样被今夜的动荡摧残了精神,进屋没一会儿就靠在床头睡着了,白清嘉笑了笑,起身给她盖了床被,又回到自己床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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