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于白清嘉而言这便是最紧要的消息了。
她原是个惫懒的人、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近来却是一场勤勉,总会在家里的第一份报纸送到时准点醒来,打开报纸的头一件事便是去查山东的战况, 同时又殷切地等待着北京政府对此事的态度。
她真是十分矛盾:一方面她憎恨那些无耻的强盗、希望当局能够强硬地派兵中止战端, 趁着国际局势未稳尽可能多地收回此前本国丧失的权益;可另一方面她又害怕政府宣布参战,深恐那个独自在远方的男人会因此而遭遇什么不测。
她是日复一日的纠结辗转, 人都要被拉扯成两半, 后来终于等到了当局的政策——他们是一贯的懦弱无能,既不敢得罪德国又不敢招惹日本,于是索性宣布“中立”,还专门在自己家里划出一块地给两个强盗打架, 为防人家打着打着波及自身,还要特别声明“中国军队不加干涉”,将龟缩的阵势摆得十足真诚。
……多么荒谬又多么令人寒心。
全国上下骂声一片,便是再宽容的愚民也没法对着这等丑态无动于衷了, 白清嘉也随着时评或怒或骂,深觉国家之耻令庶民蒙羞,自回国之前就早已预料到的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悄然爬上她的心头,令她感到无尽的彷徨和茫然。
直到她终于在战火纷飞的十月收到徐冰砚的来信。
信是这样写的——
白小姐:
因羁琐务,未及致书,深以为歉。
近来日德多生战端,想必沪上亦有所闻,此间诸事不必赘述,唯山光水色值得一说,惜辞书枯燥未及风物之万一,望见谅。
凡北中国之景多荒旷粗粝,如大漠长河寒山枯泽,灰黄磅礴是为北国。胶东之地却有不同,至于青岛更多秀丽,红瓦绿树、青山碧海,五月而有樱,秋后常见南归之雁,每至黄昏,易怀落霞孤鹜之联想,堪为胜景。
至于风土人情,亦与沪上华租二界多有相似,而今战事不止,平民流离颠沛,德人所据之地亦非安定之所,恐终不免付之一炬;如此后胶东再复太平,小姐亦可拨冗来此一观。
另,今局势未稳归期不定,且念非常之时通信多有不便,此信可不必复。
顺祝近祺。
徐冰砚
民国三年十月四日
这是一封读来令人百感交集的书信。
他二人上次相见是在八月,至今其实也仅一月有余,远不如此前在北京的那次分别来得久,可白清嘉心中的感慨却是上回的数倍,也许全因战火相隔、让她感到了人事的微茫和不定。
幸而他这次没有爽约、果然给她写信了,字数也比上回多出不少,本该令人满意,可古人都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如今形势如此动荡,要从山东寄一封书信到沪上是何等艰难?他却似乎不晓得珍惜,只写了这么区区二三百字,实在太过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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