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不回头,还是背对他,声音也冷冰冰的,装作还在生气,说:“你拉我做什么?放开。”
天晓得,她只是在装厉害,其实很喜欢被他拉着的;可他却以为她是真的生气了,也忽而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冒犯,因此竟真的放开了她。
这下可好,她被杠在中间了,上不去也下不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走么,她舍不得;留么,她又丢不起这个人。
好在那刻板的男人总算还晓得用语言挽留她,在松开她的同时低低说了一声“抱歉”,又补充:“等一等好么?……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她抿着嘴偷偷地笑,心中可美了,一边想象着男人此刻不自在的样子一边得意,也不知道有多想回过身去亲眼看一看,最终却还是忍住了,继续装作冷淡地问:“什么话?”
他就站在她身后、离她很近,两人虽然隔着几步远,可各自的影子却被路灯拖着牵在了一起,乍一看好像正紧紧拥抱着,极致的缠绵与亲密。
“你最近有时间么?”他的声音也在迷惑她的心神,低沉又温情,掺杂着令她愉悦的小小局促,“如果方便……我想请你吃饭。”
啊。
这话……
……是在主动约她么?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即便是冰冷的冬夜也无法消磨她的亢奋,她再也绷不住、终于又回过身看向他,一双眼睛变得更亮,任谁看都知道她是被哄得高兴了。
“请我吃饭?真的么?”猫咪的尾巴高高翘着,努力维持着矜持的快乐,“该不是诓我的吧。”
“真的,”他为她的愉悦而愉悦,同时为她没有继续冷脸而松了一口气,“地方你定。”
男人的语气那样礼貌且温柔,真是丝丝扣扣都让人熨帖舒心,她笑了,想了想又说:“那我要好好想一想、不能便宜了你——今晚是想不好的,要过几天才能告诉你。”
“好,”他也笑了,很模糊又很迷人,“随时恭候。”
她被他微笑的样子撩拨得心如鹿撞,又被那句“随时”背后隐藏的迁就哄得目眩神迷,一时间竟怎么也管不住想要上翘的嘴角,六个月的分别使她对他的想念累积得太多,以至于现在反而难以消受这乍见的欢喜。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要平复情绪,恰此时又听到马场里传来一阵阵欢呼,兴许是新一轮的赛马跑出了结果,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而这声音却让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又抬起头来看他,问:“我倒忘了问,你怎么会来跑马场的?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可真是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该怎么说?说他打从接到回沪的调令起就一直想着要来见她?说他一下火车就想让人送信到白公馆?说他听闻她父亲带她去了马场后便立刻匆匆赶来了?
说他心里梦里全是她么?
那未免太过唐突了。
“只是偶然听说你在这里,”他避重就轻地回答着,“……就来了。”
多么拙劣的假话。
她又被逗笑了,一双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下巴已在不经意间抬了起来,那傲慢又可爱的样子仿佛在对他宣告:你输了。
徐冰砚,你输了。
虽然我其实也不算赢……可你还是要承认,是你输了。
她的快乐是那么明目张胆,以至于到了让男人无奈的地步,有一瞬间他看着她的眼神特别深邃,让她甚至误以为他会在那个时刻拥抱她,也或许更大胆……他会亲吻她。
那只是一个虚幻的假想、根本就不曾发生,可是她的心却已经不争气地微微发起了抖,心中又在想象他会给予她怎样的亲吻——会很克制内敛么?还是……既柔情又热烈呢?
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因为这样一个对视而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暧昧变得越来越浓烈、就像浓度过高的酒,差一点就要燃烧起来变成难以转圜的激情,可在即将踩线的那个时候他们却受到了打扰——是秀知来了,正小心翼翼地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开口提醒,说夫人还在车上等着,已经派人来催小女儿回去了。
狂想一般的浪漫忽然褪去,一时两人都如梦初醒,心中亦各自涌起了复杂的感觉:既为这场被打断的冲动感到小小的庆幸,同时……又都持续着不甘和遗憾。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眉头已经皱起来了,流连地看了他两眼,终于还是说:“我得先走了……母亲还在等我。”
他知道她的为难,很快点了头,她却又为他干脆的告别而感到不满,撇了撇嘴刚要再说一句酸话,耳中又听到他说:“我送你。”
从此处到母亲那里统共才几步路?不必五分钟就能到的,哪里需要人送?他分明也是舍不得她、不想这么快就跟她分开的。
看清了这一点的她又感到踏实了,想闹的情绪散了个干净、可以体面又优雅地同他分别了。
“不必,有秀知陪着我,”她看起来十分通情达理,还很豁达洒脱呢,“你等我的消息好了,等我想好要吃什么就托人跟你说。”
他应了一声“好”,也没什么分说的余地,话音刚落便见她转身走出了路灯的光晕,背影和冬日的寒夜融为一体,却仍然像盎然的春色一样旖旎生动,比这连月来出现在他梦里的样子更加迷人美丽。
他一直等到彻底看不见她了才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那一刻他亦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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