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看你,少自恋,我想手术呢。”
“我的手术,你想个屁。”苏煜冷着脸套上刷手服。
“吃枪药了?”程覃看他一眼,疑惑转向周从云。
周从云倒是知道苏煜心情不好,而且这坏心情说不定也有程覃一分贡献:“程哥你真要当一助?”
他一个副主任医师,好好的要来当助手,很难让人不怀疑是科里信不过苏哥,以防万一。
周从云想着,看一眼苏煜,果然看见苏煜脸色更沉了。
程覃却大大咧咧:“这台复杂,我感兴趣,当一助不行?”
“……行。”
周从云怕苏煜发作,不想跟程覃多说,转移焦点,看向苏煜更衣柜门上贴的照片:
“师祖早啊,今天也要保佑我和师哥手术顺利。”
苏煜动作一顿,跟着他看了眼照片,又不太自在地移开目光。
他现在看不得这照片,看了做怪梦。
照片上是个鼻挺目深的冷峻大帅哥,要不是纸张带着撕痕,明显是从教科书抠下来的,非让人以为是哪个明星写真不可。
此人,是苏煜和周从云的嫡亲师祖,泌尿外科“手术之神”陆回舟。
多个泌尿系术式发明者、国内腹腔镜泌尿手术奠基人、肾移植领域绝对权威。
传闻有双被神吻过的手,手术技艺出神入化,经他手的肾移植病人,至今保持着最长存活时间记录。
因为成就太辉煌,即使英年早逝,明康那条几乎全是院士的名医长廊,始终高悬着他的相框。
苏煜牛心左性,活人谁都不服,就崇拜这位九泉之下的师祖,死忠到有点儿迷信,凡上台都拜这位祖师爷一拜。
周从云一个唯物主义好小伙儿硬生生被他带歪,哪回术前不拜师祖心里都没底。
但有的人就是没眼色。
“保佑什么,孤立肾还不是他们这辈儿带的头。”程覃混不吝道。
他这话不是平白无故说的。苏煜马上要主刀的这台手术,是一台肾肿瘤患者的自体肾移植术。
所谓“自体肾移植”,简单说,就是患者的肾脏肿瘤复杂,在体内不好切,热缺血时间不够,于是把肾取出体外,泡在冷冻液里切除肿瘤,切完再给病人移植回去。
一般这么复杂的肿瘤都是采取根治性切除,不用这么麻烦,但今天这个患者特殊,她是孤立肾,做了根切,就会完全丧失肾功能。
“听说左肾当初就一指甲盖大的小肿瘤,要是没根切,今天咱们哪儿用这么麻烦,纯给他们前辈擦屁股。”程覃说。
擦个鬼。苏煜面孔一沉:“嘴巴臭可以不张。”
周从云也较了真:“话不能这么说啊程哥,时代不同,理念不同,从前大家一致的标准就是凡恶性肾肿瘤都得根治性肾切除,这不能赖——”
“赖”到一半,周从云声音猛然高了高:“谁啊?这么缺德!”
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苏煜眼神忽然闪烁了下。
程覃则凑近了,才看清苏煜柜门贴的那张端肃的帅脸上,不知道被谁拿细黑笔画了一圈羊毛卷络腮胡,外加一副年代感老花镜。
“嘿,谁家熊孩子干的好事?”程覃咧开嘴。
谁?更衣柜按科室分,能开苏哥这柜门的肯定是他们科的人。
周从云心痛拨拉出照片缝隙里被人乱糟糟塞的小树枝,怀疑地看程覃一眼:“程哥,你跟苏哥卷归卷——”
“别血口喷人啊,”程覃一下听出他意思,“谁干的谁是孙子!”
砰!苏煜合上自己的柜门,响亮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
干嘛?
“真不是我!”程覃憋着气说。
苏煜没搭理他,看了眼被周从云扔地上的桃木枝,强忍着没捡,板着脸出去刷手。
程覃加快动作跟上他:“我没那么幼稚,我作践人老前辈干嘛,亏不亏心?”
亏。但是他师祖不老。梦里见过。
苏煜最近反复做两个梦,一个是噩梦,另一个,和师祖有关。
他总梦到这位英年早逝的师祖在一间空荡幽静的书房读书治学,前晚,还在梦中因为小肿瘤根切的问题跟对方吵过一架。
师祖真人很帅——吵架也不影响这一点,但反复梦见,再帅也让人心里发毛。
何况,过于逼真的梦据说是精神分裂的先兆。
苏煜攥了下手指,努力不去想什么梦。
他还年轻,还不想疯。
“别吵我。”他撇开嗡嗡念叨的程覃,走进手术室,伸手让护士给戴手套,强迫自己专心,看向手术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