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是行,可是——“改术式这事儿,您不是跟患者和家属提前沟通过了吗?”
“我沟通过?”苏煜微愣,抬起头来,一双深邃……又怪迷茫的眼睛,无辜看着石峥嵘。
石峥嵘又感到些许违和,勉强才压下去:“是啊,老师您不是说了吗,结合术中探查,要是肿瘤直径小,就考虑改成部分肾切除,这样会给今后治疗留有更多余地。”
可“梦中”吵——讨论时,师祖可不是这么说的。
“……患者答应?”苏煜问。
怪,老师亲自跟人谈的,为什么要问他?
“他们家有顾虑,知道算参与科研、手术费有减免,后续跟踪治疗由医院这边负担,这才答应的,而且您不是承诺了,如果切缘阳性,免费给做二期手术。”
考虑还挺周全。难怪术中没人反对他。
苏煜神色复杂。
担心挨打的自己,显得像个傻蛋。
“老师,还叫保安吗?”石峥嵘问。
苏煜摆摆手:“不叫了。”
“老师,您是不是没休息好?”石峥嵘又问。
老师精力向来好,没道理忘事儿啊,难道是最近手术连轴转的原因?
苏煜“嗯”了一声:“我确实有点儿累。”
他说着,身子不客气地垮了垮。他现在是一个放松下来的傻蛋。
石峥嵘表情微微皲裂。错觉,一定是错觉,老师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拼命给自己洗过脑,石峥嵘开口:“老师,那您快去吧,您后面还有五台手术呢,早做完早休息。”
“我还有……几台?”苏煜看向他,尾音不自觉挑高。
“五台。”石峥嵘老实又答了一遍,“老师,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有。”他想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看能不能醒来或者回去。
但恐怕不能。
苏煜咬咬牙:“病人资料,赶紧拿给我再过一遍。”
“12:28分,手术结束。”
2025年4月3日,正午时分,明康外科楼7楼9号手术室,亮了几个小时的无影灯终于熄了。
患者的肾安放回去,依次开放肾静脉、肾动脉,血供良好,输尿管排尿情况也正常——这台一波三折的手术,最终完成了。
所有人的帽子、口罩,乃至手术服里面的刷手服都已经汗湿。
这是场意志的较量,也是场体力的考验。
好在他们赢了。
那种从死神手里抢下患者生命的胜利感和喜悦,难以见诸言语,只有他们才懂。
更衣室里,周从云洗完澡,又累又亢奋:“哥,老实说,你这不是出车祸住院,是偷摸上哪儿进修去了吧?”
车祸住院?
陆回舟没有出声,低头看向“自己”右腕的外科缝合疤痕,又舒展了下右手。
掌根和腕部肌肉牵拉有轻微滞涩,手术中他已经察觉。
有些影响,需要锻炼。
“手疼?”程覃不知什么时候也从洗浴间出来了,倚着门,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凳子上的陆回舟。
陆回舟抬头看向他,他眼神又忽然闪开:“你这人就有病,缝针不打麻药,洗完澡老是不擦头。”
什么?陆回舟蹙眉看向他,扫过镜子时,视线顿了顿。
镜中人湿发半遮眉眼,衬得面孔俊美冶艳,双眸却如水洗,清冽澄明。
陆回舟驻目一瞬,移开视线。
指腹远离肌肤半寸,他扣好扣子,再次看向“自己”右腕和手臂的缝合伤疤。
“其实麻醉影响神经的概率挺低的。”刚才给他们配台的麻醉医生高博开口,“不过我要有苏煜你这样的手,我也不打,万一真影响了,那是暴殄天物。”
是的,虽然因为这道疤受尽家属质疑,但苏煜的手基本没伤到神经,怕有丁点儿影响,他当初缝合甚至没打局麻,二十三针硬熬下来,听说他没虚脱,给他缝合的医生差点虚脱。
“你说得简单,不打疼死你。”程覃心不在焉,反应慢半拍地对高博冷嘲。
“那也是。”高博自认自己的确没那个魄力,“苏煜你怕不是痛觉迟钝?”
“苏煜”不说话。迟钝的人握不好手术刀,只怕真正的苏煜感觉非但不迟钝,还相当敏锐。
而且自我要求不低。
想来,98年他的手术台上,他应该能够胜任?
——陆回舟已经揣测出,他们多半是互换了身体。
“你们说,今天这手术一出,那些看苏哥手上有疤不肯让苏哥手术的,会不会后悔得嗷嗷叫?”周从云兴奋说。
不肯让“他”手术?
陆回舟蹙了下眉。
苏煜还是“幻听”时,曾跟陆回舟说过自己忙得很,排队等他手术的人从明康南门排到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