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片刻,他反应过来,双眼沉静看着苏煜,“我们当然是一个阵营。”
苏煜看了一瞬他眼睛,站起来:“今天视力怎么样?”
他说着,走近了,掏出消毒液喷了下手,轻轻掰开朗书雪的眼皮查看。
“跟前两天一样,太小的字迹看不清,其他还好。”朗书雪说。
“好,做完这期放疗再拍片子看看,也许能抓住窗口把手术做了。”苏煜说着,拍了拍朗书雪的肩,“一起加油。”
“谢谢。”朗书雪浅笑,手指抓了下轮椅扶手。
“你爸呢?”苏煜转向梁乐,“让他今晚[打]盒饭给我[打]一份,我付钱。”
“陆医生,我可以——”
“我就要他爸的!”苏煜打断朗书雪。
说完见两人都奇怪看他,他摸摸鼻子:“那什么,他爸会[打]。”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梁乐皱眉问。
“没有。”苏煜心虚敲敲手指,“就……你爸也还行,一美遮百丑,别跟他闹了,将就过吧。”
什么东西?梁乐眉头皱得更紧,苏煜却转身要走:“总之你别忘了让他给我加一份,我还要小炒黄牛肉!”
他说完走了,留下梁乐看向朗书雪:“他什么意思?”
“不知道。不过,”朗书雪意味深长看向梁乐,“食堂的菜味道一般,陆医生应该不会这么惦记。”
那他惦记的是……梁乐思索着,攥紧手指。
儿时一段画面猝不及防跳出他脑海。
是他生日,他爸穿着他妈的围裙,端着一大盘热乎乎的炒牛肉上桌:“来儿子,吃这个长大个儿!”
……
苏煜晚上如愿以偿吃到了小炒黄牛肉,但梁洪山无论如何不肯要他的饭钱。
不要钱,但他送完盒饭也赖在苏煜办公室不肯走,五大三粗一条汉子,脸上带着又羞又怯一股喜意:“陆医生,梁乐今晚喊我[爸]了。”
苏煜饿了一天,吃得喷香,随口回应:“不叫你爸还叫你妈不成。”
梁洪山习惯了他的“多变”,听了这话也不奇怪,也没往脑子里去,苏煜吃苏煜的,他说他的:“陆医生,你说我早点开悟多好,乐乐高兴,我也舒坦。”
“现在也不晚。”苏煜随口说。
“是。”梁洪山点头,“幸好乐乐大度,还给我这个机会。”
他说着,没注意苏煜筷子停顿了下。
“等乐乐出院,我不去外地做生意了,就在家里陪着他。”他絮絮叨叨,念着后面的生活规划,又跟苏煜打听梁乐出院后吃药、复查的事,还拿出个小本本,不时记两笔。
手指粗笨,但心意拳拳。
然而苏煜莫名烦躁。
不给机会,就是不大度呗?
他吃完梁洪山的饭,却没给人家多少好脸,绷着脸把人送走,绷着脸回了师祖家,绷着脸又翻开一次师祖的相册。
看了两眼照片紧挨着的、师祖和师祖的妈妈。
他不大度,梁乐比他强。
他始终忘不了自己小时候无数次的祈祷等待,和等待落空的失望。
但他是不是太不大度?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苏煜默默站了一会儿,本来就浮躁的心更浮躁了。
自从想到那哥吻可能不是梦后,今天一天,苏煜一直静不下心来,手术的时候还能投入,下了手术台,他就一直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不在状态。
苏煜把相册合好放回原处,坐到书桌前,看了眼时间,收了心,拽出笔记本,开始给师祖留言。
写完正常的工作交接,他顿住笔尖,写了两个字,又涂掉,对着纸面发了会儿呆,才重新书写起来。
他没有写“梦里”的事。
因为不确定,也因为,提笔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慎重,更在乎。
九点一过,书桌前的人静止一瞬,随即,眼神和气质肉眼可见地发生变化,姿态也变得更加笔直。
陆回舟回来了。
他看了眼腕表,检查了下身体无恙,随后把视线落在笔记本的纸面上。
纸上有红蓝两种字迹。
蓝色是陆回舟前天晚上留的,红色,应该是苏煜刚给他写的“答复”。
前面都很正常,苏煜逐条答复各个病人的处置。
倒数第二条,他提醒他不要跟家属吵架置气,他却只写了一句“知道了”,后面还跟着一串小红点,红点尽头是个箭头,箭头指向桌子,又沿着桌子,落到地上,爬上书架,指向一本翻开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