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谌笑道:“我少时极为调皮,经常弄坏阿父的字画,每次阿母要教训我,阿父便和她求情,阿母便没办法罚我,所以养得我越发不知天高地厚。”
林书阁听着他声音平缓诉说着往事,没有作声,只耐心听着他带着笑意说他的父母兄长。
“阿兄年少成名,美姿仪,性子温和又待人有礼,当时喜欢他的娘子能排到渭水河岸,偏偏对阿嫂一见倾心,可阿嫂却没看上他。”
林书阁奇道:“为何没看上?”按理说郎才女貌该是一段佳话。
“因为阿嫂喜欢伟岸君子,嫌弃阿兄太过文弱。”
这倒是奇了,时下审美更偏向俊美,粗犷健壮倒不是主流,林书阁视线看向谢谌,仲宣倒是符合现在的审美。
“阿兄见完阿嫂后回来,竟然要吵着和大父从军,可他根本就不善此道,被大父从军营里赶了出来。”
林书阁想象了一下情景,笑出了声,“后来呢?”
谢谌声音里带着怀念,“后来啊,在阿兄的死缠烂打之下,阿嫂便答应了,后二人琴瑟和鸣十分登对,成婚一年后阿嫂怀了孩子却没保住,之后身体一直不好。”
“大夫说阿嫂本来就体弱,若是再怀胎可能母子皆有危险,阿嫂便想为我阿兄纳妾,却被阿兄严辞拒绝,他说宁愿此生不要孩子也不愿阿嫂受委屈。”
林书阁听到此处,暗叹一声,世间男子多薄情,却没想到竟然有此男子。
“阿兄长我许多岁,二人歇了心思后,便将一腔热情全投在我身上,我只要干了错事,阿母要罚我,有时找阿父都没用,但阿兄阿嫂出马,总能让我逃过一劫。”
林书阁心中升起好奇,“为什么?”听谢谌所言,他的母亲应当极为严厉,连他父亲都礼让几分,为何兄长阿嫂出马,却能说得他免掉惩罚。
谢谌眼睛中带着些迷茫,“我也不知道每次阿兄阿嫂说了什么,我有一次和人打架,回来被阿母罚跪祠堂,偷听到阿兄在劝阿母说我年纪小玩闹些也是常事,阿嫂在旁边哭诉说看到我就觉得欢喜,看我受罚她心中不忍。二人闹得阿母实在没办法,便只能放了我。”
他说到此处,声音中带了些欢愉。
林书阁却问道:“你阿兄可是名唤伯宣?”
谢谌浑身一震,“嗯”了一声。
林书阁没看到他的神情,继续问道:“他二人定是失了孩子,见你年幼可爱,便既当弟弟又当孩子养,当真的长兄如父,长嫂如母。”
“之后呢,还发生了什么事?”林书阁从未听他说过往事,一时入了迷,追问道。
谢谌却半天没了动静,过了许久,久到林书阁以为他睡着了,谢谌才开口,“后来家中出事,便……”他声音干涩,带着涩意道:“便只剩我一人了。”
“仲宣,斯人已逝……”林书阁欲言又止。
“哥哥,没事的,我现在也很好,只是今日太过高兴了。”他又喝了酒,醉意上头,忍不住说了许多。
林书阁拍拍他,没再说话。
“哥哥。”谢谌喊道。
“嗯?怎么了?”
谢谌却不说话了,等林书阁去看他的时候,发现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林书阁躺下,被他一搅,睡意都没了,脑子里不自觉地回想谢谌说过的话,结合谢谌平日的反应,应当是把自己当作他已经故去的兄长了。
失而复得总是觉得如同镜中月,水中花,所以才会没有安全感,只同自己亲近,在外人面前和在自己面前完全就是两个人。
他翻了个身,在心中默默下定决心,得对仲宣再好一点。
浮光破晓,林书阁从梦中醒来,做了一晚上噩梦,精神不太好,但今日他得去上班,林清远和林萱得去上学,一家子只有谢谌是个闲人。
游手好闲的某人对上他的视线,直接清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上衣服,丢下一句“我去烧水”便跑了。
林书阁还没醒盹,起来去洗漱的时候,谢谌已经恢复正常,二人送双胞胎去书院后,便去了县衙。
林清远其实一大早就愁眉苦脸,脸上写着不想上学几个大字,被林书阁无情镇压,亲自送到了碧桐书院,林萱倒是面色如常,比她同胞兄长强上不少。
二人默契地没提昨晚的事。
“今日带你来看看工匠如何制作农具的。”林书阁一边走一边说道。
他正在让谢谌看曲辕犁和筒车的图纸和制作流程,工匠熟能生巧,对于图纸和制作早已烂熟于心,几人合作,很快便能造出一架曲辕犁出来。
“若是怕出问题,你走时我派几名工匠同你一起去,”又想到什么似的,林书阁又补充道:“不过,用完人得保证还回来。”
这些工匠手艺精湛嘴还严,林书阁用得十分顺手,他可不想借出去之后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