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人现身, 谢夫人用力扯开谢谌的手,平静:“带他去卫家,若是卫家出尔反尔, 送他去找阮青昀,他自有安排。”
那人跪伏在地,回了一声:“是。”
“谢谌, 你逃出去谢氏一族说不定还有转机,”他看着哭得泪流满面的谢谌,厉声道:“不许回来听到吗?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回来,你要是敢回头,九泉之下别怪我不认你。”
“阿母,不要……你们不能这样。”
谢谌拼命摇头,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他挣扎着伸手去够谢夫人的衣角,身后男子力气极大都拉他不住,只能挥手打晕他,然后向谢夫人躬身行礼,扶着谢谌迅速离去。
谢夫人抬手擦干泪水,昂首挺胸,她仍然是燕都人人交口称赞的谢氏夫人卫嘉言,她回头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小儿子离去的方向,大步走进了谢府,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闯闯。
谢谌从思绪中清醒了过来,他眸间微动,看向阮青昀,倏尔撩起袍子跪了下来。
“当日情况危急,未能答谢大人,今日重逢,谢谌在此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公子快起。”阮青昀几步走过来,将他扶了起来。
“公子何出此言,当年若无谢公相救之恩,何来阮青昀今日,况且我也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那丁岩何倒行逆施,残害忠良,定会遭天谴的。”阮青昀想到当日情节,愤然道。
谢谌眸间闪过恨意,又转瞬即逝,问了一句:“姑母她还好吗?”
“二娘她还好,那柳家也不敢对她如何,左右不过一些闲言而已,二娘不会放在心上。”阮青昀笑道。
当时谢家出事,谢二娘联合所有出嫁的谢氏女子上书,连问当时的元庆帝谢氏一族历来忠君报国,父亲谢公素问为燕朝出生入死,老来还镇守一方,兄长更是克己复礼朝廷肱骨何罪之有?字字沥血,燕都忠义之士人人敬佩。
可是当时的元庆帝大权旁落,朝中大权早已落入丁氏一族手中,丁氏把持朝政,清除异己,人人自危,谁又敢帮谢家说一句话,不落井下石便已经不错了。
其中便有怕得罪丁家,休弃了谢氏女的人,被谢二娘找上门去,以七出三不去之礼将那人骂得狗血淋头,还帮她讨回了嫁妆,用车载回家去。
自此,谢二娘一战成名,再无人敢因谢氏族没而欺辱谢氏女。
谢谌静静地听他讲着谢二娘的事迹,轻笑一声,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一件东西,“大人,劳烦您将这个转交给姑母,其中一份让她给阿盈姐。”
谢盈便是那位被休弃的谢氏女。
顾青昀接过来,只觉得有些重,料想是谢谌给二娘的心意,便收了起来。
“大人怎么会到定远?”谢谌问道。
“魏郡饥荒,陛下得知后便派我和丁……丁文泓赈灾,不想粮食不够便到定远买粮,顺便见见公子。我想公子到西北后定会和谢公一样去投军,便让人打听了一下,说是有一名小将英勇非凡,数次击退匈奴的进攻,又姓卫名唤仲宣,便知道是公子了。”
谢谌想起自己当日被林书阁问起名字,情急之下才扯出这个名字。
卫是取了母姓,仲宣则是因兄长谢弈字伯宣,他便跟着给自己取了字,仲宣。
“大人可是从甘州而来,不置可否见到甘州县丞,他可还好?”
“确是从甘州而来,你说的可是林县丞?自然是见到了,风姿绰约,德才兼备,我想着回燕都便禀告陛下,此人一等贤才,不可屈居在名不见经传之地。”
阮青昀想着燕都的陛下刚刚亲政,自是用人之际,林书阁才能非凡又心系百姓,若能为陛下所用,定能如虎添翼。
“他是我兄长,我从羌人部落逃出来之后身受重伤,便是哥……他救了我。”
谢谌看着寂寂夜色,那夜也是这样的夜晚,不过要冷上许多,他躺在西北萧肃的冷风中,谢家众人的脸在他脑海里此起彼伏地出现,一会是大父见他天赋极好,笑着将他抛起来,大笑着说谢家将帅之门要有传人了,大父如此说皆因父亲和兄长皆是文官,未能继承谢家武人之风。
一会又是父亲闻言劝他谨言慎行,不可调皮捣蛋,惹你母亲生气,一会又是兄长和阿嫂联合帮自己求情,一幕幕画面如走马灯般接踵而至。
最后定格在谢夫人将自己推出谢家的一幕,他流着泪,想说二郎可能只能到这里了,对不起,是二郎无能,未能让谢氏一族沉冤昭雪。
他渐渐闭上了眼睛,等着西北的风雪将他吞没,却不想听到一声天籁之音。
有人经过,他不知是敌是友,只能赌一把向来人呼救,不想遇到了哥哥。
被他背在背上,他只道在西北这样的风霜下,他竟然感觉到一阵暖意。
“竟然是林县丞救了公子?这可真是,怪道我见他眉目清朗,惶惶君子之风……”